趙恒此時正在說到一半,就當場怔住了,只覺得一腔熱望,被一盆冷水當頭澆下,頓覺得手足冰冷。但見趙元佐的眼神冷淡而疏離,兩人雖然相距得如此之近,卻只覺得隔得極遠極遠。
趙元佐只覺得趙恒扶著他肩頭的手不住顫抖,凝望著他的一雙眼睛充滿了委屈和不解,那一刻神情仍似極那十幾年前在他懷中撒嬌的小弟弟,心頭一動,待要伸手去握住他的手,心中猛然一驚,暗道:“我這是怎么了,還當是十幾年前嗎?他如今是皇帝了,再不是我的小弟。”他的手在袖中顫動了一下,終于仍然垂下,轉過頭去,淡淡地道:“南內陰寒,不宜久呆。官家還是請回罷!”
趙恒只覺得一股子氣涌上來堵在喉頭上,踉蹌著退了兩步,兩手在袖內緊握著雙拳微微顫抖,臉色頓時變得慘白,想要說什么竟是不敢開口,甚至連站在那里,都覺得難堪,為自己難堪,也是為大哥難堪。只得勉強維持住皇帝的尊嚴,強笑道:“好,那朕先去了,改日再來看望大皇兄!”也不等李氏等跪下送駕,轉身待要離去,卻聽得后頭趙元佐冷冷地道:“此處不祥之地,非天子所宜到的地方,請官家以后不必再來了。”
這一句更如雪上加霜,趙恒頓覺得心頭刺痛,他撫住心口,只覺得此處陰寒入骨,一刻也不愿意停留,疾步而出。
他卻不知,他走后,趙元佐看著他的背影,長長嘆息。
楚王妃見狀不禁哽咽著:“王爺,你這是何苦。明明很掛念三弟,聽說三弟被立太子,你高興的很。方才你也很歡喜,可是為什么……”
趙元佐長嘆:“已經不是十幾年前了,他現在,不是我的弟弟,而是皇帝了。”我是被先皇所棄的廢人,最好讓世人都忘記我的存在才好,你如今是皇帝了,你還有無限的未來。過去的恩怨與你無關,所有的罪孽我一身承擔。
趙元佐想拿起放在椅邊的書繼續看,雙手卻顫抖不休,拿不起來。最終,書落地,兩行淚落于塵埃,無聲無息。
趙恒匆匆出了南宮,站在宮巷中,一時竟不知道往哪里去,只覺得滿腔說不出的委屈,說不出的傷感,說不出的憤怒,只差點要爆炸了。此時此刻,他根本沒辦法再無事人一般去崇政殿,哪怕那里還有大臣在等著,還有朝政在等著。可他知道,如今他此刻去處理任何的公事,都會無法心平氣和,都會最終在不知何事上爆發脾氣。
皇宮雖大,他卻找不著一處可以安靜呆著的地方,茫然地向前走了幾步,又轉向,走了幾步,再轉向。最終他跺了跺腳,往梧桐院而去了。
他本不準備今日還去梧桐院的。昨日只是想說看一眼她,可是誰知道就不由自主地歇息下來了。他對自己說,這樣不好,這樣對小娥不好,她才剛進宮,她不能成為別的靶子。所以他今天本不準備再去的,可如今,他竟又無處可去地再次去了。
而這次他甚至忘記了再繼續掩耳盜鈴般從自己原來預設的那條從崇政殿暗門穿翠華殿再去梧桐院的線路,而是茫然地直接走到了梧桐院外,徑直走了進去。
這周懷政卻是昨日并不曾跟隨,也不知內中情由,見著皇帝從南宮出來,在分岔路口茫然地轉了幾圈,忽然間就朝一處走去,心中還是茫然。卻見皇帝走到了后妃居所,進了一處院落。甚至都不叫人通傳,自己就這么走了進去。
周懷政心中詫異,還欲跟進去,卻見皇帝擺擺手,叫他留在外頭,自己就這么走了進去。
此時房中已經掌燈,劉娥原也以為趙恒不再來了,不想卻見臉色煞白,整個人怔怔地直走進來,也不理會她,也不說話,直直地走到書桌前坐下,竟是一言不發。
劉娥從未見趙恒如此模樣,雖然一時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么事,但是他如此,也是跳了一跳。這邊忙著侍女遞了熱巾子,輕輕為趙恒拭了臉,又輕輕地拭著手心,卻見趙恒的臉色稍松了些,又親手捧過熱茶來,趙恒就她的手中飲了一口,便推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