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京中諸事皆是忙亂,隨駕北征的老丞相畢士安與大將李繼隆都因年事已高,先后病倒。到了八月中旬,先是雍王元份,重病不治去世。
趙恒大為悲傷,追封元份為太師、尚書令等爵,又派朝廷重臣治喪,葬禮極盡哀榮。甚至還派在宮中的皇儲允讓,到雍王靈前行了一禮。
雍王妃李氏在雍王死后,將當日趙恒派去雍王府的四名宮女奉還宮中,趙恒叫了這四名宮女來問話。這四名宮女是當日趙恒探望雍王時,見雍王身邊無使女侍候,劉娥獻言特地遣出照顧雍王的。雍王妃李氏為人奇妒無比,在此前府中若有使女敢親近雍王者,都被她或打或殺的,弄得一個皆無。此四名宮女,是皇帝所留,又未正式賜于雍王府,雍王妃不敢動她們,卻也沒有好臉色給過她們。此時雍王一死,便迫不及待地上表將她們送回宮中了。
這四名宮女身為宮中女官哪里受得這個,回到宮里,便跪于趙恒面前,將雍王妃種種惡形惡狀訴于趙恒。又說雍王病重,雍王妃只顧自己作樂;又說雍王是被王妃惡語沖撞,活活氣死;又說雍王妃在雍王死后,不但不哀傷,而且有不少對當今官家不敬的言辭;又說雍王妃在府中日日揚言“我兒子做了皇帝如何如何的”等等的話。
趙恒大怒,立刻叫周懷政擬了旨意,待要發放,想了一想,卻又先放下了。
雍王府的喪事過了頭七,雍王正式下葬之后,文武百官們散去,整個雍王府頓時空了下來。只有雍王翊善晁迥先帶著雍王府的屬官們,還在料理諸項后事。
宮門大開,一隊宮衛飛騎直抵雍王府,周懷政手捧圣旨,昂然直入:“圣旨下,雍王妃李氏接旨!”
晁迥先在王府經歷的事多,此時看著周懷政入府的架式,大有當年王繼恩入許王元僖府杖殺張良娣氣勢,心中已是冷了半邊。連忙請出雍王妃與王子,擺下香案接旨。
此時妾侍所生的次子允懷已經不知何故夭亡了,只有雍王妃所生的長子允寧,才不到十歲,茫茫然地隨著母親下跪接旨。
周懷政站在靈堂中間,大聲宣讀圣旨:“察雍王妃李氏,生性悍妒兇殘,杖殺婢女、氣死雍王。又察先帝駕崩之時,戚里皆赴禁中,伊稱疾不至。衣服器用皆飾以龍鳳僭越逾制。又察伊居元份喪,無戚容,而有謗上之語。且結交外臣,有謀逆之言,又縱容母族行為不法。著削去李氏雍王妃封號及一切爵祿國封,貶為庶人,立即遷出雍王府,置之別所。雍王府翊善翰林學士晁迥先輔佐無狀,降為右司郎中。欽此!”
李氏聽著周懷政朗聲讀著圣旨,仿佛被人當頭一棒打下,頓時化為石像。直到周懷政宣讀完圣旨,還沒回過神來,傻傻地跪在那里。周懷政催了數聲,見李氏仍然怔怔地,只得將圣旨交由晁迥先道:“晁大人,日落之前,李氏要遷出雍王府,事情就交給您了!”
晁迥先無奈,只得走到李氏身邊道:“王妃——咳,夫人,周公公催著呢,您是否該……”
李氏如夢初醒,抬起頭來發出一聲絕望的呼聲:“不,這不是真的——”她畢竟是將相門第,此時回過神來,早收起往日的驕橫之氣,忙一把將允寧緊緊抱在懷中,沖周懷政磕下頭來道:“圣上明察,公公當替我辨白,我是叫小人誣陷了。我對圣上一片忠誠怎么會有謗上的言語,我親生兒子都入宮了我怎么會有謀逆之心,我與王爺結發夫妻幾十年相濡以沫衣不解帶地侍奉他啊!千不念萬不念,生母蒙冤叫皇儲以后怎么面對臣子,我兒允寧還小怎能沒有母親顧料啊……”
周懷政面無表情地道:“夫人何必為難我們這些奴才,我們也只是奉旨行事罷了!圣上是最仁厚的人,夫人自己種的因結的果,到此時還誣圣上冤枉了你不成?夫人若有憐子之心,就該早早起身出府,何苦再繼續連累宮中的皇儲、府中的小王爺!”
李氏神經質地抱緊著懷中的兒子,仿佛是抓緊救命的稻草,不停搖頭,不停地抽泣。周懷政咳嗽一聲道:“圣上有旨,小王子尚小,乏人照顧。宮中賜下四名嬤嬤,并由許王妃就近照顧。夫人可以放心去了!”
晁迥先心中暗嘆,雍王妃的罪過較之當日許王府的張良娣要重,但是所受的處罰也僅是廢爵出府,較之當年張良娣靈前當場杖殺,當今圣上已經是仁厚許多了。卻就為當今圣上素來性情仁厚,李氏估計錯誤,以為仗著有兒子做護身符萬事皆可,卻不知道再仁厚的天子,也是逆不得龍鱗的。心中想著,卻也不免幫著周懷政,將李氏半哄勸半強迫地拉開,押送出府。
昔日威風赫赫的雍王妃,此時只著了一襲麻質孝衣,沒有半點首飾行李,沒有一個侍從,被押上馬車,送到城西一座廢棄的舊行宮,幽居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