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娥怔怔地聽著,半晌才道:“拆散人家母子,豈非有傷陰鷙?”
錢惟玉道:“這豈是拆散,卻是各取所需,彼此有益。倘若那貧婦家無余糧,那家里原有的幾個孩子豈不是要餓死,得了這筆錢,倒能夠養家活兒。那富家若是無人接繼香煙,豈不有絕后之虞?況且便是納了妾侍,這孩子仍是認原配為母,這母子到底也是要分離的。”
劉娥搖頭道:“這也不過是民間小戶行得罷了,這法子宮中豈能使得!”
錢惟玉笑道:“依臣妾看,可在宮中尋些有宜子之相的宮人,若能為皇家續得香火,娘娘若養了皇嗣,官家自可據此立娘娘為后,諒那些朝臣們再無話可說!”
劉娥怔了半晌,忽然盯著錢惟玉道:“嫂嫂素來不會這些歪門邪道的,你這些是從哪里聽來的?”
錢惟玉被盯著有些心慌,強笑道:“娘娘說笑了,這是正經的繼嗣之事,如何是歪門邪道了。也就是因為我一直嫁過來之后無所出,才有人為我提這事兒。沒承想你哥哥一口反對,后來我又懷上了,才沒再提這事兒了。娘娘,我早說過了,若是不中聽,只當我說笑罷了!”
劉娥淡淡在道:“既知是說笑,我也只當說笑來聽罷了!”
雷允恭站在身邊,聽著兩人對話,眼神閃爍。
而此時,趙恒在宮中,就見劉承規過來告老。
劉承規歷經太祖太宗與當今天子,掌皇家秘閣圖書三十年,三館秘閣書籍經久不治,多謬誤亂簡,他率朱昂、杜鎬與他整理,著為目錄;先朝修《太宗實錄》和本朝編纂《冊府元龜》、《國史》及讎校等事,均由他典領。他修撰目錄心得,亦為后世之本。
大中祥符元年,封泰山過程中,劉承規掌發運使、遷昭宣使、長州防御使。修建玉清昭應宮時,劉承規又為副使。此項工程規模宏大,每天服役的民工達三、四萬人,所用建筑材料分別從全國各地征調。劉承規均是親臨現場指擇,屋室少有不合要求,雖金碧已具,也要把它毀掉,重新建造。
他執掌皇城司,許多事他心里明白,卻待人并不嚴荷。在建造玉清昭應宮過程中,鑄鐵監前后盜銅數千斤,埋藏在地里頭。卻早教劉承規知道,但卻不動聲色,待得那人偷盜得多了,聯系了外人正欲將東西運走轉賣,誰知道那埋在地底的銅居然全部不見了。那鑄鐵監本是不知所措,誰知次日劉承規卻邀請他一同去清庫盤點,那人滿以為死期將至,誰知道庫里頭居然帳物相符,他這才明白,他那盜走的東西居然就一夜之間回歸庫藏,且他作假的帳冊,也換回了原來的真帳冊。那人嚇得魂飛魄散,劉承規卻恍若無事,并不曾追究。但那人卻不敢當真只作無事,自此既畏其威,又懷其德,只能加倍用心辦事,以贖其過。事情傳開,更無人敢懈怠其事。玉清昭應宮也比原來計劃中少了一半時間,更少費了銀錢。其中雖有丁謂精心控制財務之功,更有劉承規努力監督之功。
大中祥符二年,皇帝車駕出潼關,渡渭河祀汾陰后土。這次祭祀活動,凡百物供應全由劉承規安排。不管路上艱難如何,無不妥貼。此后皇帝率百官朝陵、東封及祭后土,劉承規奉命留宮掌管大內公事。封祀禮后,皇帝要依功進秩,劉承規卻上表要求辭去所有官職,告老休養。皇帝不肯,作七言詩賜給劉承規,以示敦勉,又封他為宣政使、迎州觀察使。如此拖了一段時間,劉承規又要告老,如此已經是第三次了。
如今趙恒見了劉承規進來,就道:“你若要說是告老,就不必說了,朕不會允的。”
劉承規卻道:“老奴年紀大了,身體不好了,這次是最后一次給官家請安了,也是跟官家辭行了。這是老奴的辭呈,官家這次就準了老奴吧。另外,這里有老奴一直壓著的幾個舊案,也一并呈給官家,老奴也能走得安心了。”說著就將一些新舊不一的案卷呈給了趙恒。
趙恒坐下來打開文書,一件件看起來,越看臉色越難看。這卻是劉承規自太祖太宗朝經手過的一些案子。
不管是秦王被貶之緣由,還是許王暴死時諸王動向,以及皇帝諸子夭折的一些蛛絲螞跡,還有陳貴妃死后涂嬤嬤的口供等。皇帝翻了兩頁,就令身邊侍從退出,只留劉承規一個,再細細看下去,當真是看得心膽俱裂。憤然擊案問他:“這些事,你如何今日才與朕說?”
劉承規嘆了一口氣,道:“老奴想了許久,本想將這些事情都帶進棺材里的。只是不想令官家一直不明白其中緣由。老奴無能,許多事不能防患于未然,及至查清楚了,又不敢說出來。秦王之事,許王之事,前頭都是王繼恩掌事,后來官家繼位,隱患已平。再說出來,徒增猜忌。后來因為陳貴妃出事,奴才生了疑心,這才開始暗查先皇后之事。可是沒想到這事情越查越多,牽扯越來越廣,許多事情又無法查找證據。奴才才查到個方向,欲向官家回稟之事,先皇后已經因為二皇子之死而病勢沉重,而官家也因為內憂外患而心力交瘁。當時奴才縱是把話說出來,除了逼得先皇后一命嗚呼,令得官家更加痛苦之外,又有何用?何況,當時另一個人也知道皇后之事的經過,她也沒有說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