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恒瞪著眼睛問他:“誰,誰知道?”
劉承規就道:“便是德妃娘娘。”
趙恒一怔:“她早知道?她為什么不說?”
劉承規長嘆一聲:“是啊,她若當時說出去,先皇后身敗名裂,甚至有可能立刻被廢,而德妃也完全有可能在當時就能夠因此而立為皇后。可是娘娘卻說,一個人要是知道連自己的枕邊人都在騙自己,他是不是覺得真心被輕賤,會不會覺得自己被愚弄?這樣的傷害太深,她不敢讓官家去面對。何況,若是這件事傳揚出去,官家的尊嚴,皇家的威儀,都會受到無可挽回的傷害。”
趙恒怔住了,心中波瀾萬重,竟是一時無言,只喃喃地:“小娥,小娥,你為何如此之傻……”
劉承規跪下道:“官家,老奴既然開始查了這件事,就不想半途而廢,最終還是把所有能找到能留下的證據和人證留下來。老奴等著一個合適的時機上呈官家,可老奴的身體等不得了,只能在此時,稟報官家,請官家恕老奴欺瞞之罪。”
劉承規說完,便端端正正地磕了三個頭。
趙恒忙扶住劉承規,自己卻險些站立不穩,忙扶了桌子,長吁了一口氣,道:“承規,你很好,你無罪,你有功,你說的正是時候。”
趙恒心潮膨湃,急急來找劉娥,卻見嘉慶殿內靜悄悄的,雷允恭等人均是不在。
趙恒深覺疑惑,走了進去,卻見劉娥坐在床邊,床上散亂地堆著一團錦鍛似的東西,劉娥輕輕地撫摸著這些錦鍛獨自垂淚,房中卻無內侍宮女侍候著。
趙恒走到她的身后,問道:“怎么了?”
劉娥一驚,忙欲收拾起東西,趙恒按住,細看那竟是一些嬰兒的衣服,做得針腳細致,顯見用心不少,雖然年歲過久,但見錦鍛上的顏色依然艷麗如新。
趙恒心中已經有數,嘆道:“你又想起那個孩子了?”
劉娥心中猶豫,反反復復,見了趙恒看到,反而有些退縮,只道:“今天是那孩子的忌日,第一個忌日,我給他做了這些衣服,以后每年的忌日,我都給他上一柱清香,把這些拿出來看看。往年官家下朝的時候,我都已經收拾起來了。只是今年心里有些事,不免忘記了時間了。”
趙恒坐了一下,拿起一件襁褓,輕嘆道:“這是朕的第一個孩子,竟沒能保全,此后朕的皇子們竟都不得保全,莫非是上天罰朕,沒能好好地保全你們母子?”
劉娥輕嘆一聲,含淚笑道:“不,不怪你,三郎。我記得那時候,我痛不欲生,三郎你抱著我說,我們以后還會有更多的孩子,你還要我給你再生十個八個孩子。”她想到當時的盼望,想到自己這些年來親手做這些衣服的期盼,心里又痛楚起來,嘆道:“若咱們的孩子還活著,今年該有二十多歲了。這會兒咱們就不是想著抱兒子,而是抱孫子了。媛妹懷上孩子的時候我不知道多高興,結果還是再失望了一回,再痛心了一回。我已經什么都不求了,但求上天準我能夠再做一回母親,能親手抱一抱一個孩子,再親手為他做衣服讓他穿上。”
趙恒握著劉娥的手,只覺得她雙手冰冷,不由地心痛如絞。
劉娥拭淚:“可恨這張太醫竟騙了我二十多年,這二十多年來,我求醫問藥求神拜佛,總是還想著再能為三郎懷一個孩子。又哪里知道,我自那一年小產之后,竟是不能再生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