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娥的聲音自珠簾后傳來:“諸卿都說得有理,既然如此,且先去拿下雷允恭等人,重明案明,你們再議罪狀和處置。”
馮拯等不敢再說,遵旨退出,立刻派兵馬拿下雷允恭、邢中和等,連夜審訊,隨即抄沒雷允恭家產。
丁謂剛剛回府還未歇息,便聽到人回報太后密召群臣議事,連忙重整衣冠準備聽宣,過了半日,卻未見內侍過來傳旨,猛然醒悟過來,只叫得一聲苦也,渾身如墜冰窖,急急忙忙備轎趕到宮里去。
進得宮中,卻見平日熟識的內侍俱已經換了,守衛也比往日森嚴。丁謂站在資善堂下正候著太后宣見,卻見馮拯與其他重臣們魚貫而出,見了丁謂卻不似平時趕著上來打招呼的樣子,反而如見瘟神,躲避不及。
其實有幾個素日也是與丁謂交好的,只是之前被太后斥為結黨,此時反不敢上前,只以眼神示意,卻是不敢當眾上前與丁謂說話。
丁謂心中更是驚疑,忙陪著笑想與其他臣子們說話,誰知道眾人紛紛走避,正在此時,內侍江德明進來宣道:“太后傳丁相入見。”
丁謂連忙進殿,但見御香飄處,珠簾深垂,劉娥正坐于簾后,淡淡地道:“我并未宣你,你此時急忙求見,卻為何事?”
丁謂連忙跪下:“太后,臣冤枉!皇陵之事,臣實在事先不知……”他定了定神,小心翼翼地斟詞酌句說明情況。
他直說了好一會兒,聽得珠簾后劉娥并不曾反駁指責于他,仿佛已經被他所打動,漸漸膽大,將所有事情來龍去脈一一說清,并羅列自己對太后的功勞,以證明自己對太后的忠心。他只管伏首陳說,說了半日停道:“臣實冤枉,請太后明察!”隨即伏地聽候吩咐。
誰知道四周寂寂無聲,卻見一個小內侍越過他身邊走上御座,伸手卷起簾子道:“丁相公同誰說話呢,太后早已經起駕多時了!”
丁謂定晴看去,果然珠簾后面,空無一人。
丁謂一交跌坐在地,手中牙笏落下,只覺得心猛地一緊,咽喉似被扼住了似地,緊得讓人喘不過氣來,心中卻早是一陣寒意透頂。
三日后,劉娥與小皇帝坐承明殿,召集馮拯、曹利用等文武大臣上殿。
自真宗駕崩,或在朔望之日皇帝臨朝,或者有軍國大事太后召輔臣至資善堂或者崇政殿誶事,這般太后皇帝齊臨承明殿極少。眾臣已經知道丁謂出事,卻不知道事情輕重至如何地步,未免心中惴惴。
但聽得絳紗帳后,劉娥的聲音傳下:“你等但知丁謂與雷允恭擅移皇陵之罪,卻不知道他二人早有勾結。來人,將東西都呈上來。”
馮拯那日領旨,早已經雷允恭等人拿下,并查抄出無數東西來。這時候聽得太后下旨,便將從雷允恭家所抄得的東西與眾臣展閱。計有出丁謂委托雷允恭令后苑工匠打造金酒等上用禁器的密書,及雷允恭請托丁謂薦保管轄皇城司暨三司衙門的草稿等證物,更有雷允恭在修陵之時,不過短短數月,便貪污了的金銀珠寶無數。
這些證物一一捧到眾臣面前,眾臣看了財寶倒罷,看了那些書信草稿,皆倒抽一口涼氣。
樞密使馮拯昨日失口為丁謂多說了一句話,惹得太后動怒,直問他是否是丁謂同黨,知道丁謂此番難逃一劫,此時見了這些證物,連忙跪下道:“自從大行皇帝駕崩,朝中政事統由丁謂、雷允恭兩個議定,都說是奉了太后旨意,臣等莫敢爭辨虛實,所以一概照行。葉曉得他這般交通雷允恭,欺上瞞下,實是其心可誅。今日幸而真相大白,實是太后圣明,臣等大幸。”他這一句話,把自己與其他臣子們的責任都輕輕卸了,大家一聽如釋重負,也連忙隨聲附和不已。
劉娥怒色稍解,道:“原來如此。先帝駕崩之后,丁謂議垂簾之制,說是由你們眾人議定,天子每月在朔望之日各臨朝一次,處理朝政。平時則將奏折傳進大內,由我批閱之后,再傳到內閣。此后種種事宜,包括雷允恭等案,都說已與卿等討議停妥,所以我一概允準,而今對證起來,竟是他一人作為?”
王曾聞弦知音,忙接口道:“正是,當日朝議,諸位大人議定,乃是按東漢舊制,太后和萬歲每隔五日,齊御承明殿議事,如有軍國大事,由太后直接召輔臣奏對。不想丁謂擅以我們的名義謊奏太后,請太后明察。”
劉娥嗯了一聲,滿意地道:“這也罷了,可他二人連先帝陵寢都敢擅行改易。若非王曾按視明白,幾誤大事。這等臣子,真乃罪不容誅!”
侍中曹利用素來與丁謂交好,此時一聽大驚,忙出列道:“太后息怒,丁謂是先帝托孤之臣,雖然有罪,請按照律令儀功減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