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曾大怒,出列道:“丁謂得罪宗廟,已對先帝不忠,何談托孤之臣,不能議罪,難道還能議功不成?”
曹利用大怒,他自恃澶淵之盟有功,連先帝都對他優容三分,再加上當年為樞密使時,與丁謂一起解決周懷政之亂,對劉娥立下大功。太后敬他三分,稱侍中而不名,連丁謂都不敢得罪他,今日竟受王曾這般無禮,怒道:“王曾,你自命清流,卻為了扳倒丁謂不擇手段構陷大臣,曹某一介武夫,也不屑與你同列!”轉向太后道:“太后,王曾此人心術不正,若讓他再立于朝堂之上,只怕本朝構陷之風,要從他這里開始了!”
“好了!”劉娥簾后冷喝一聲:“曹侍中,今日議的是丁謂之罪,你想扯到哪兒去?”轉頭令道:“馮拯!”
馮拯連忙上前:“臣在。”
劉娥輕吁一口氣:“繼續!”
眾臣這才繼續奏議,曹利用與王曾猶在怒目而視,劉娥大怒,拍案喝道:“一個無君無上的丁謂還在宮門外候罪,朝堂上還要再多兩個嗎?”
曹利用與王曾大驚,連忙伏地請罪,不敢再說一句話。
當下眾臣議定,雷允恭擅移皇堂,立刻杖斃,邢中和發配到沙門島,丁謂同謀降為太子少保,分司西京,參知政事任中正那日在資善堂冒失為丁謂求情,也做同黨處理,降放鄆州。其余丁謂同黨,也一并降職出京。
丁謂在府中,惴惴不安,此時雷允恭伏誅,他在后宮的潛伏勢力一掃而光,朝中眾臣平時雖然交好,可是正值風頭,誰敢為他的打探消息。更何況,此事發得這樣忽然,只怕普通人也難打探出什么消息來。
他轉了一圈,轉身命道:“請二郎與二娘過來。”過得片刻,丁謂次子丁珝帶著妻子錢宛匆匆趕來,錢宛的眼中尚有淚痕,瞧得出必是剛剛哭過。
丁謂看著兒子兒媳,嘆了一口氣道:“好一對佳兒佳婦,可惜偏偏叫我帶累了!”
丁珝夫妻連忙跪了下來:“爹,您說哪兒去了,是孩兒讓爹爹操心了。”
丁謂扶起二人:“起來罷!”他坐在那里,定定地看了錢宛一會兒,嘆了一口氣道:“珝兒,趁現在還能走,你趕緊送宛兒回娘家去吧!弄不好,明后天怕是會派人來抄家,我們是男人還不怕,就怕驚著了女眷。其他人怕是沒辦法了,能走得一個是一個。你父親的府上,總還保得住你。”
錢宛大驚,跪下泣不成聲道:“父親,為什么要宛兒走,宛兒嫁進丁家就已經是丁家的人了,一家人便當禍福與共。您現在這樣把我送回去,然后要我眼睜睜地看著你們遭罪,又算是什么呢?”
丁珝也嚇得跪倒在地:“父親,這是為什么,父親不是已經議罪降職了嗎,難道說這樣還不夠嗎,咱們家何至于到了這步田地??”
丁謂嘆了一口氣,叫丁珝:“扶你媳婦起來。”這才道:“珝兒,你不知道,如今我已經失勢,降為太子少保,只是太后降罪的第一步。當日我自己也是眼看著寇大人他、他也是先罷相,罷相了還封國公,可是后來就一步步急轉直下——”他停了一下,說到寇準,這是他一步步設計的手段,此時想到寇準的遭遇,卻也心悸:“只是這太后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要發落我到何等地步,我是心里一點底也沒有。不但我沒有,便是滿朝文武也沒幾個知道的。也許……”他沉吟著看向錢宛:“如今只有你父親知道,我將會是什么下場!”
平地里似一聲炸雷,錢宛跌倒在地,驀然間全部明白,今日丁謂特地將她找來,說這一番話語,連帶要送她回娘家的這一番用意,只覺得眼前一黑,忽然間身后一人伸手扶住了他。她緩緩睜開眼睛,卻見著丈夫丁珝滿眼的關切之心,忽然淚不可抑,伏在丁珝痛哭失聲:“珝郎,珝郎——”
錢宛的眼淚一直流到回了錢府,仍然未能停下來。
跪在錢惟演面前,錢宛的眼睛已經哭成核桃大了:“父親,父親,求您救救我們家吧!”
錢惟演手撫額頭,他嘆息一聲:“宛兒,你的家在這里。”
錢宛憤憤地將帕子一摔:“父親,當年我不愿意嫁,你硬逼我嫁了。如今我已經是丁家的人了,你又說這里才是我的家。我算什么,我在你眼里算什么?”她仰著頭,嘶聲力竭地質問著,便如一把針刺入錢惟演的心里。
錢惟演閉上眼睛,他素來對子女們說一不二,如今面對女兒的質問,竟然有些無可奈何。嘆息一聲,只覺得整顆心這一刻都蒼老了:“好吧,我答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