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出神時,卻見馬車停了下來,聽到前面有人問道:“請問是大人,可是護送崖州丁司戶的禁軍嗎?”
丁謂探出身子來道:“下官丁謂,不知有何見教?”
卻見禁軍引著一個仆從模樣的人走上來,行了一禮道:“我家主人聽說丁司戶路過雷州,特令小人送上一只蒸羊,贈與丁司戶。”
丁謂見這人雖然執禮合度,但臉孔卻是一副冷冰冰地神情,心中一動,走下馬車問道:“丁謂落魄至此,難得尊上不棄,承蒙見贈,不知你家主人是哪一位?”
那人看著丁謂的眼神,強抑著一絲憎恨,冷冷地道:“我家主人,乃是雷州司戶參軍寇大人!”
“平仲?”丁謂只覺得一陣冷意,卻在臉上換作又驚又喜的神情來:“原來是平仲兄饋我蒸羊,實令丁謂感愧無言。”他走下馬車,整了整衣服,對那仆從嘆道:“丁謂路過雷州,理應前去拜見平仲兄。一來相謝他賜食之情,二來也有許多誤會,當向平仲兄解釋清楚,請貴管家引路可好?”
那人猝然怔住,像是看到了一件完全不能置信的事,氣得直指丁謂道:“你、你竟然還敢說出這樣的話來。”拂袖便走。
丁謂不動聲色,嘆道:“當年我與平仲兄莫逆之間,只可惜官場險惡,挑撥離間之人太多,以致于世事多變。先是他誤會了我,后來又是我誤會了他。到頭來,我們都為官場所誤,同為天涯淪落人。我今赴崖州,尚不知有生之日是否能夠重返。平仲兄既有賜羊之情,丁謂怎能無回拜之禮。唯望與平仲兄解釋誤會,一笑泯恩仇。”說著,鎮定地吩咐道:“準備拜貼,崖州司戶參軍丁謂拜望雷州司戶參軍寇準大人。”
就這樣,丁謂的拜貼,投進了寇準的府第。
寇準看著拜貼,心中涌上的是跟錢惟演送別丁謂時同樣的感受,那是一股深深的倦意。丁謂那樣執著的不肯罷休的糾纏,令人厭惡而疲倦,君子往往會因為疲倦和不忍,敗于小人的低姿態和執著之下,哪怕你一開始就明白甚至厭惡。但是,一個無心于此的人,往往敗于一個執著于此的人。
寇準放下拜貼,深深嘆息,他太了解丁謂了,這些年的貶謫生涯,足以讓他回顧并明白多年來丁謂言行舉止之下的真正面目。相逢一笑泯恩仇并不是丁謂的目地,借著同被貶謫而設法將自己同他拉在一起,借以翻身,才是丁謂的來意。
“寇安,”寇準道:“你把拜貼還給他,就說已經沒有必要再見面了。”
寇安就是送蒸羊的人,他連忙接了拜貼,很高興寇準不見丁謂,只是——他猶豫了一下,道:“只恐他不肯走。”
門客張任,原是寇準在天雄軍節度使時收伏的盜首,寇準流放雷州時,丁謂曾數次派人欲置寇準于死地,幸得數名門客護持之下,才使丁謂不能得逞,此時見丁謂居然還敢厚顏前來,不由大怒:“大人,讓俺出門殺了丁謂那賊子,給大人報此陷害之仇!”說著,撥劍轉身就要出門。
“站住!”寇準拍案,吩咐左右道:“拉住他!”
眾人雖然都有張任般殺人之意,卻終不敢違寇準之命,幾個人上來拉住了張任,張任憤然叫道:“大人,難道就這樣算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