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禎淡淡一笑:“當年大行皇太后和朕的生母是如何處理此事的,朕也不會去改變。”他緩緩地道:“過去的事不必再提,且不論他是什么用意,燕王畢竟是朕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叔父了,朕自當永遠禮敬于他。”
楊太后了然的點頭,是的禮敬,永遠只是禮敬而已,這就夠了。她看著趙禎,緩緩地道:“大行皇太后的遺詔中,原有我同掌軍國事之議。大行皇太后本是一番好意,她是不放心你。如今我看你決斷此事,知道皇帝已經長大了,再不需要母后攝政。明日你就詔告天下,我不稱制攝政,從此以后在保慶宮中,頤養天年。”
趙禎向楊太后行下禮去:“兒臣遵母后懿旨。”
至此,群臣議定,依大行皇太后遺詔,奉太妃楊氏為皇太后,但因皇帝已經成年,可獨自執掌國事,去掉遺詔中同掌軍國大事等句,詔發天下。同時,議大行皇太后謚號為莊獻,追封李宸妃為皇太后,謚號莊懿。
奏折上去后,趙禎批復下來:大行皇太后有稱制之儀,可比照唐則天大圣皇后之例,用四字謚號,再加明肅二字,稱莊獻明肅皇后,后又改謚為章獻明肅皇后,其后皆沿用此謚。從古到今,凡是皇后謚號皆為二字,自章獻明肅皇后起,稱制的皇太后謚號比照唐武則天,升為四字。
大行皇太后靈駕發引之日,趙禎下旨:“朕要親行執紼,以申孝心。”他身著孝服,親自在靈駕前引紼行哭,直出皇儀殿門,直到禮官固請而止。
十月,祔葬莊獻明肅皇太后劉氏、莊懿皇太后李氏于永定陵。當大行皇太后病重之時,趙禎為了給她祈福,已經下令大赦天下,太后稱制時所所被流放的官員,均得以赦免回京。
丁謂特許致仕,準其在雷州司戶參軍任上,告老還鄉。此時丁謂已在崖州三年、雷州七年,總計正好十年。海邊風濕甚重,丁謂自赴任以后,不問政事,專心養身之道,到底不似寇準一樣埋骨邊荒,而終于得以生還京城。當他回京之時,已經是風燭殘年,雙足風濕嚴重到不能行走了。
眾貶官回京各受重新任用之時,已經是太后駕崩之后。于是眾貶官紛紛上書,對太后稱制時的朝政進行非議,一時之間朝庭上下爭議頗多。秘閣校理范仲俺曾經在太后稱制時上書請求太后還政,而被貶放,此時也已經回京任職,見此情景上書道:“太后受遺先帝,保佑圣躬十馀年,宜掩其小故以全大德。”
趙禎召見范仲淹,問他:“朕記得,你當日也是因為請太后還政,而被貶放,今日卻又是為何一改前意。”
范仲淹肅然道:“先帝駕崩,太后保護輔佐官家十幾年,盡心盡力,行教養之責,理朝治政,使政通人和,這是大行皇太后的功德。太后晚年雖然戀棧權勢,遲遲不肯還政,此是太后的過失。但人誰無過,太后一生功大過小,怎可一旦人去之后,便非議到以過掩功的地步呢?”
趙禎看著范仲淹,卻回想起了章獻明肅太后臨終前的話:“我代掌國事時,有些臣子們犯上被貶的……這些人中有些還是能起用的,你待我去后,再赦了他們。我反正是要死的人,有怨恨也只歸到我身上去了。叫他們必記你的恩,下死力替你做事,這才是最重要的。”
趙禎追思前事,暗想果然一切如太后所料,唯其她寧可自己背怨,卻要替自己積恩。事到今日,他又怎么能夠忘記她的一番苦心呢!
看著范仲淹,又想到呂夷簡當日說的勸太后做慈母,勸皇帝做孝子之言,正是下定了決心。趙禎站起身來:“卿等能夠如此持中而論,持心而論,果然是忠臣。”
次日,趙禎下旨,詔令中外,任何人不得非議章獻明肅皇太后在位時的一切朝政。
洛陽城中的東都留守府中,一叢叢姚黃魏紫葛巾玉版等名種牡丹花,爭相盛開。泰寧軍節度使東都留守錢惟演,看著手中這一道皇帝的詔令,淡淡地笑了。
每年的春天,都會有快馬將今年最好的牡丹花,送到永定陵章獻明肅皇太后的墓前。
夕陽斜照下,叢叢的牡丹花在墓前開得那樣的鮮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