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大人、史大人,稍安勿躁。大軍自可以北上,但需要從長計議,不可倉促從事。”
高弘圖微微一笑,勸著自己的這兩位同僚。
江南可用的兵馬,唯馬士英部下的鳳陽總兵黃得功部,以及南京兵部下的揚州總兵金聲桓部。黃得功曾在王泰麾下效力,對其推崇備至,金聲桓對王泰則是避之如虎。
史可法帶兵北上,沒有私心還好,若是真要對付王泰,豈不是天下大亂?
要知道,朝廷和王泰決裂,河南可是一直沒有公開造反。以史可法嫉惡如仇的性子,和王泰干上一仗,鬧不好會全軍覆沒。
“滿萬不可敵”的建奴都打不過王泰,史可法又從那里來的信心?
出乎他的意料,史可法并沒有暴起,反而沉默了起來。
過了片刻,史可法和馬士英對望了一眼,才壓低了聲音開口。
“高大人,朝廷欲與建奴議和,然則功敗垂成。若是我等派人和建奴議和,聯虜平賊,替君王分憂,你以為如何?”
“史大人,誰是……虜,誰……又是賊?”
高弘圖心驚肉跳,嘴唇哆哆嗦嗦。
“虜為建奴,賊自然是賊心不死的亂臣賊子王泰了!”
史可法鄙夷地看了一眼高弘圖,斷然而語。
“史大人,乞師突厥,召兵契丹,自昔為患。及今不備,萬一建奴飲馬長、淮,侈功邀賞,將來亦何辭于虜?”
高弘圖哆哆嗦嗦,不自覺脫口而出。
建奴屢次入塞,燒殺搶掠,天怒人怨,史可法和馬士英竟然想聯虜平寇,可謂是異想天開。
“建奴只不過是癬疥之疾,只是索些銀兩。王泰才是心腹大患,他要的是我大明的江山。借建奴的勢力滅了王泰,最差的結果,也是兩敗俱傷。到那時候,再滅了建奴,還君父一個朗朗乾坤!”
史可法面色通紅,侃侃道來,字字誅心。
馬士英繼史可法開口,苦口婆心。
“高大人,今日天下之形勢視之晉、宋更為艱難,肩背腹心,李自成、王泰、建奴,朝廷三面受敵。若是有路可走,我等何至走此險棋?”
作為留都及明太祖朱元璋靈寢所在,南京依然是江南的中心。南京經濟發達,錢糧充足,作為江南錢糧物資北上的物資集散地和中轉站,湖廣、江西的錢糧匯聚于此,再由漕運北上。
南京兵部雖然權重,但錢糧上,仍然需要南京戶部的支持。
北上勤王,或是聯虜平寇,都得得到高弘圖這個戶部尚書的支持,不然何以籌備糧草輜重,餉銀供給。
“史大人,劉御史是什么意思?”
高弘圖幽幽問了出來。
劉御史是劉宗周,江南名士,左都御史,以“誠敬”為主,“慎獨”學說名噪一時。
崇禎朝戰事不利,崇禎帝萬般無奈之下,打算重用洋教士湯若望制造火器,希望利用西洋的先進技術,解決內憂外患問題。
若是崇禎此舉能順利進行,也許中國可以從此由冷兵器時代進入火器時代,并由兵器制造業引發一場工業革命,甚至中國近三百年的歷史都會由此改編。
但是,劉宗周堅決反對重用湯若望,更堅決反對制造火器,以“臣聞用兵之道,太上湯武之仁義,其次桓文之節制,下此非所論矣。今日不待人而恃器,國威所以愈頓也。火器終無益于成敗之數。”
劉宗周把湯若望看成異端之人,請崇禎放還湯若望本國,以永絕異端之根。崇禎盛怒之下,把劉宗周革職削籍,不久又啟用,在南京擔任左都御史一職。
劉宗周江南名士,清流之首,他的主張,自然是要顧及的。
史可法臉色柔和了些,柔聲道:
“亟馳一介,間道北進,或檄燕中父老,或起塞上夷王,茍仿包胥之義,雖逆賊未始無良心。這是劉御史的原話,高大人可知其意。”
高弘圖默然不語,過了良久,這才嘆息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