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瑞一愣,繼而笑容滿面,道:“難得不疑有雅興,快快,我也要迨其謂之了。”
張墨安坐不動,以手輕擊幾案,頃刻間詩作已成,吟道:“春風澹蕩俠思多,天氣凈綠氣妍和。桃含紅萼蘭紫芽,朝日灼爍樂園華。卷幌結帷羅玉筵,齊詎秦吹盧女弦。千金雇笑買芳年。”
一詩吟畢,四下靜默。其時五言為貴,七言古詩不說上不了臺面,但至少入不了主流,文人墨客凡做詩,皆以五言為上品,很少有人愿意作七言詩。
不過,單單以詩意而論,張墨勝過幼叔和明初不知凡幾。春水這時不用再刻意回避眸光,直直望著張墨,兩行珠淚順頰而下,道:“三位郎君都是諸暨的名士,詩作必然極好。只是奴家見識淺薄,細細聽來,齊詎秦吹盧女弦,千金雇笑買芳年。兩句詩道盡吾輩身世,聞之淚下!”
詩以達意,還有什么比美人珠淚更有說服力?此輪比拼張墨無懸念勝出。本來輸給名動三吳的五色龍鸞也沒什么,但牽扯到了美人春夜,幼叔有些沖動,騰的站了起來,道:“五言負了七言,還有何話講?明初,我們走就是了!”
明初猶豫了一下,看了看孔瑞的臉色,道:“幼叔,朋友間論詩而已,莫要意氣用事!”
“你!哼!”
幼叔揚袖欲去,孔瑞斥責道:“幼叔,清歌社剛剛成立,你就要鬧事不成?快坐下,傳出去,沒得讓別人笑話。”
幼叔氣鼓鼓的仍不肯作罷,此時只有張墨出來說句客套話,安撫一下幼叔的情緒。可張墨卻嘆了口氣,徑自站起,道:“我家中有事,先行一步,諸位安坐。”
說完毫不遲疑的轉身出門,孔瑞剛要張口挽留,但其他人都是恨不得他趕緊離開的表情,也不好違逆了眾意,心中頗有些可惜。以張墨的名聲,若能留在清歌社,日后跟余姚的九子社對抗時必定會是一大助力,可惜了!
張墨下了樓,撲面的寒風鉆入口鼻,立刻變得清醒無比。他之前受過孔瑞的恩惠,所以這次邀請無法推托,只能赴約入社。本打算忍著滿屋子的俗氣,做一個旁觀者就好,可終究道不同不足為謀,再待下去,真怕要憋出病來。
突然,二樓窗口傳來春水的曼聲長歌,“水光瀲滟晴方好”,張墨突的一震,立在寒風中側耳傾聽:“……山色空蒙雨亦奇……欲把西湖比西子……”
后面一句聽不太清楚,他急的幾乎要昏厥過去,竟提起布袍,一路小跑上了樓,無視孔瑞等人的詫異目光,高聲問道:“欲把西湖比西子,最后一句是什么?”
春水見張墨去而復歸,竟歡喜的站了起來,再無法遮掩心意,癡癡道:“你……你回來了……”
這下別說旁人,就是孔瑞也看出春水真正心儀之人,正是這位張墨張不疑,臉色一沉,眼神變得有些暴戾起來。
他只當春水是玩物,像方才那樣送給幼叔,明初,或者張墨玩一夜都沒問題,但春水若是真心喜歡上了張墨,那性質就完全不一樣了。
給予別人,是他的賞賜,
可動心,就是在他臉上狠狠的抽了一巴掌!
雖然眾人并不敢露出異色,可他已經覺得臉上火辣辣的疼!
諸暨,沒人敢傷他孔瑞的顏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