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墨沒有察覺這一切變化,只是不停的追問:“最后一句是什么?”
春水從歡喜中反應過來,忐忑的望了孔瑞一眼,見他神色如常,心頭微微一松,開口唱道:“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妝濃抹總相宜……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妝濃抹總相宜……”
她的歌聲如同晨露滑下荷葉,連荷葉內里的痕跡都涂抹的鮮翠欲滴,尤其在拐角時輕輕一跳,帶著幾分俏皮和生動,然后啪的一聲沒入厚重無邊的土地里,親眼見證了生命的誕生和勃發。
但比歌聲更好的,卻是這四句詩:
水光瀲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
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妝濃抹總相宜。
張墨卻仿佛從歌聲中剝離了靈魂,遙遙的飛到了那一夜,吳縣城外,江河之間,一人于簡陋的船艙里發出了震耳欲聾的聲音:
月落烏啼霜滿天,江楓漁火對愁眠。姑蘇城外寒山寺,夜半鐘聲到客船。
兩首七言,兩首絕唱!
只有他才能寫出這樣的詩,也只有他才會寫這樣曠絕當世的七言詩!
春水反復吟唱,聽得眾人如癡如醉,等一曲終了,幼叔大贊道:“之前讀列子,說韓娥過齊,鬻歌乞食,余音繞梁三日不絕,今日才知誠不我欺。春水娘子,這首詩何人所作?叫什么名字?”
“此詩從錢塘傳來,不知何人所作。至于名字,我記得叫《錢塘湖雨后》。”
錢塘湖……
元嘆一驚,猛然道:“原來白蛇傳中的西湖,真的是錢塘湖……”
孔瑞卻對此不感興趣,望著張默,心中滿是疑慮,道:“不疑,你若是初聞此詩,如何會知道只有四句?我聽你追問春水時,一直說的是最后一句是什么……”
“因為這種詩體亙古未有,以七言四句為一首,聲韻和音律都有規則,只是……只是我還不知道,這個規則到底是什么……”
張墨一轉頭看到自己方才作的那首詩被春水抄錄到了紙上,一把抓過撕的粉碎,揚手擲于樓下,道:“此瓦礫之作,讓藤紙蒙羞。”
然后大笑道:“七言至此,吾道不孤。從今而后,錢塘湖將以西湖名之了!”
袍袖翻飛,布袍似錦,張墨揚長而去,瀟灑神態,在春水的腦海中久久不曾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