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然這種審視和思考極其的幼稚和淺嘗輒止,但有審視,才能有反思,有反思后再積極的思考,才能有進步!
當然,天師道百年余威,家大業大,不會那么容易就毀于一旦。可杜靜之卻不同,畢竟他只是揚州治的一治祭酒,他不是天師孫冠,也代表不了整個天師道,對他個人品行的質疑和不信任在悄然不覺之間,就如同滾雪球般越來越大,且有煌煌不可阻擋之勢。
當元陽靖廬的文章出來之后,這種不信任愈演愈烈,雖然還沒人敢公開,但街頭巷議中已經將杜靜之和青見道人合二為一。席元達初始時接到下面人的奏報,并沒有將這種輿論導向放在心上。他見事還算明白,杜靜之位高權重,不知道多少人暗中腹誹,恨不得拉他下馬,狠狠的踩踏兩腳,就是天師道內部也有不少人虎視眈眈,想要取而代之,身居揚州煙花地的大祭酒,惹來點非議再正常不過。
最重要的是,他的精力完全被詹氏的事拖延住了。詹文君突然分家,完全打亂了他們的計劃,一時有點不知所措,反應過來之后通過刺史府行文錢塘縣衙,沒想到顧允這個狗才竟敢無視柳權的諭令,嘴上說的挺好,一定在查實之后秉公處置,實際上卻推諉拖延,找各種借口不派衙卒去查封詹氏。雖然席元達又將這等情形告了上去,但顧允靠山太硬,刺史府不愿過分得罪于他,尤其他們的目的已經達到,郭勉如甕中之鱉,身陷囹圄,對天師道的事也就不那么上心,并且傳話給杜靜之,讓他派往錢塘的人謹慎行事,慢慢尋找機會,不要行險,以免局面不好收拾。
杜靜之將這番話傳到席元達耳中,氣的他在房間里摔了東西,指著詹珽破口大罵了足足小半個時辰。詹珽出身貧賤,可被詹氏收養之后,所待甚厚,哪里受過這樣的羞辱,也氣的差點昏死過去。但現在的他自外于詹氏,仿佛無根之浮萍,沒了安身立命的所在,今后的仰仗唯有天師道,人窮志短,豈敢得罪席元達?別說罵幾句,就是真的被鞭子打到了身上,也只能咬著牙忍了。
也是在這個時候,他突然想起當初詹文君說的那句話:“這個世上,值得你信任的,只有家族!”
但事已至此,哪里還有后悔藥可吃,只能一條道走到黑了,細細想來,也是可悲的很。
在至賓樓待的氣悶,席元達獨自到外面散心,行走到錢塘湖邊上。平靜的湖水如同一面鏡子,在陽光照耀下,仿佛閃著點點的金光。低矮的垂柳隨風微蕩,細細的柳枝像極了不遠處行走的女子被絲帶系住的腰身。正在極目遠眺的時候,兩個男子結伴從身后走過,一人低聲說道:“叫了多少年的錢塘湖,現在要被那些讀書人改稱西湖了。你說,這湖在錢塘東面,如何叫做西湖?”
六朝時錢塘縣的規模不大,城市的主要建筑大都位于錢塘湖的西部,后來經過隋唐時經濟人口的發展,才慢慢將主城區擴建到了錢塘湖以冬,也是從那時起,錢塘湖才有了西湖的名稱。
另一人道:“其實改了也好,你沒聽說嗎?那首不知誰人所作的西湖詩已經名動江左,諸暨的張墨,余姚的賀碣,華亭的陸緒等名士都齊聲夸說好,連咱們揚州的大中正也贊譽有加,真改了名字,咱們錢塘人也臉上有光不是?嘿,我有個遠方親戚在吳縣做官,曾去清樂樓聽過李仙姬唱西湖詩,回來后幾日不思茶飯,耳邊都是美人的嬌聲環繞,別提多動人了……”
“說的也是!哎,聽說諸暨人對改名最熱衷,尤其那個張墨,你猜為什么?”
“為什么?”
“還不是因為詩里有一句,一句什么來著?到嘴邊記不起來了……”
“欲把西湖比西子!”
“對對,就是這句!西施可不就是諸暨人嘛,拿錢塘湖比成西施,真給他們諸暨長臉!”
兩人一邊說著,一邊來到席元達身邊,興許見他容貌不善,往旁邊移開了十幾米,確定聽不到他們的對話,又興致勃勃的聊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