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文君容顏清冽,目光如水,低首道:“阿姊說這般話作甚么,可是以為我是水性楊花的婦人不成?”
宋神妃搖頭道:“女子再嫁,是平常事,如何說的這么難聽?阿禮既然去了,不能真的誤了你的終身。我聽郞主的意思,似乎有意在金陵為你尋一富貴人家,不是皇室子孫,也會是門閥名士,到時候錦衣玉食,琴瑟和諧,豈不比跟了徐佑一介齊民要好的多?”
《三國志》的后妃列傳里記載,魏蜀吳三國的皇帝都娶過寡婦,上猶如此,更別說其他人了。再到南北朝,思想解放啟蒙,社會風氣大開,比如宋主劉裕的女兒嫁過兩次,北魏北齊北周的公主都寡居不久另嫁別夫。所以說從宗室名門,到閭里百姓,女子再嫁,非但不以為恥,反倒稀松平常,大受歡迎,跟后世理學大盛后的概況不可同日而語。
詹文君漠然道:“家舅想的謬了,我既無傾城之貌,也無掃眉之才,篳門圭窬,蓬戶甕牖,豈能入得皇孫名士的眼中?此去金陵,為郭氏尋得立足之根,不管千難萬險,我自當殫精竭慮,死而后已,至于其他,再也休提!”
這番話擲地有聲,當真巾幗不讓須眉。宋神妃眸光流波,似笑非笑,挽住詹文君的手,在她臉蛋上游弋不去,道:“其實以妹妹的姿色,就是陸半魚、袁青杞也大可一比,誰家的郎君能得妹妹青睞,都是三生修來的緣分。只是世間男子多是有眼無珠的蠢物,不懂得欣賞天地間至美的靈秀……”
宋神妃如同畫師用工筆一筆一劃描刻而來的精致容顏幾乎要貼到詹文君的臉頰,美人如玉,冰機勝雪,兩人的呼吸交織在一起,不知怎的,房內的氣氛突然變得壓抑起來。
“袁青杞瑩心炫目,陸半魚香外生香,”詹文君眉心微微皺起,輕輕抽出了玉手,道:“都是江東數一數二的女郎,也只有阿姊這樣的美人,才能跟二女相提并論,才是天下人最喜歡的樣子。我生來丑陋,性子也倔,懶得去討男子的歡心,若老天真的要我獨守清凈,未必不能這樣過了此生。”
“傻話!女子一生若無男子作為依靠,年輕時還好,有父兄為蔭,有錢財傍身,若是不忌人言,尋幾個面首也是平常,逍遙自在,何樂不為?可到了年老色衰,無可依仗的時候,孤老病死,身邊連個說話的知心人都沒有,又是何等的凄涼?”
宋神妃款款而言,似在開導詹文君,又似在訴說自己的內心,道:“所以嫁一個良人,實乃我們女子的頭等大事,誤不得,也猶豫不得。阿姊是過來人,且聽我一句勸,等到了金陵,真遇到心儀的郎君……”
詹文君緩緩起身,凝視著門外的虛空夜月,道:“我說了,此生不二嫁!阿姊苦心,文君心領了,不過今后不要再讓我聽到這樣的話,否則,莫怪我不給阿姊臉面!”
說罷拂袖而去,萬棋冷冷的望了宋神妃一眼,緊跟在身后去了。宋神妃噗嗤一笑,秀手掩口,懶洋洋的打了個哈欠,轉身去見郭勉。
郭勉身著裈褲,躺在床榻上閉目沉睡,兩個清麗婢女跪在床尾,為他揉搓著腳心和小腿解乏。
所謂裈褲,也就是男子貼身穿的衣物,跟開襠的绔褲不同,裈褲是一種合襠的衣物,讓人們不必再承受風吹褲襠涼颼颼的尷尬感。顏師古曾說“合襠謂之裈,最親身者也”,有長度及膝,也有長至腳踝的,是漢代在開襠褲之后的文明進步的體現。
婢女們看到宋神妃進來,正要起身行禮,宋神妃輕噓一聲,揮了揮手,讓兩女悄然退下,她跪在一旁,接著為郭勉按壓小腿,臉蛋似笑還羞,真是我見猶憐,迷倒眾生。
“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