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字如晤:
微之,你讀到信的時候,我們應該已經天各一方,恕我無法當面跟你作別,只能托付千琴代為傳書,失禮莫怪。不過,以你的性子,想來也不會太在意這些。
昨夜的雪下的很大,我以為明日無法起行,心中尚有幾分竊喜,但終究還是沒有法子,司隸府逼迫甚急,要家舅必須在約定的時辰內離開錢塘。其實,諸般事了,留或不留,已經不那么重要,我這點執念,讓你知曉一定會覺得很可笑吧?
你是溫潤君子,就算覺得可笑,也不會露出來分毫,但也因此讓別人很難揣摩你的心思。那日你我最后一次相見,隔著布幛,是因為神妃在側的緣故,你冷且決絕,應該猜到了吧,只是……我不敢確定是不是如此,因而這幾日心中忐忑不安。
錢塘的雪很少下的這般大,或許也是為了分別的緣故,每念相識之后的種種,誠不可忘,只是人來人往,本屬尋常,相聚時難,相別亦難,也是無可奈何之事。今果分別,各在一方,節同時異,物是人非,突生寒云暮雪之慨。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此去金陵萬里,當晨夕遙拜,以祈郎君安康福壽。
阿娪頓首!
徐佑合上信,舉到燭火上,從左下角點燃,然后注視著魚箋一寸寸化成灰燼。三女互相對視,都不敢做聲,左彣也默然圍坐,只是望著徐佑的眼中透著幾分關心。何濡卻不會顧忌這些,笑道:“郭夫人的八行書都寫了些什么,我還以為你要‘瞻望弗及,泣涕如雨’呢,沒想到這么冷靜。”
八行書,因信紙每頁八行,故從南北朝開始八行書就成為書信的代稱。而“瞻望弗及,泣涕如雨”出自毛詩《邶風?燕燕》,被譽為萬古送別之祖,最是情真意切,纏綿悱惻。
“不過尋常問候罷了!”
徐佑眸子里掠過一道淡淡的哀傷,他對詹文君有情也有欲,那次肌膚相貼,要不是定力驚人,只怕早就成了好事。但是拋開情和欲而言,這種純由欣賞發展而來的喜歡,還遠遠達不到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的地步,所以該放手的時候,可以放的灑脫,走的絕然。
只是,看到這封信時,突然在眼前浮現出詹文君的俏臉。
車遙遙兮馬洋洋,追思君兮不可忘!
“金陵而已,我們早晚有一日會踏進金陵城,到了那時,想再見郭夫人,也不是難事。”何濡難得安慰了徐佑一句,然后遞過來一杯酒。
徐佑接過來,入口甘且澀,正如同跟詹文君的這一段風云際會。
是啊,金陵而已,我終究會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