履霜咯咯笑了起來,取了臉帕給秋分細致的擦了擦,道:“妹妹,小郎剛才說了,你很有做廚娘的天分呢。”
秋分小臉一紅,道:“我做的不好,阿姊別打趣我了!”
“誰要敢說不好吃,今晚我罰他洗碗!”徐佑彈了彈秋分的丫髻,道:“別說,我特別想念在義興時吃你做的乳釀魚,天下再沒有那么可口的美味了!”
當初在義興食不果腹,徐佑幾乎要餓暈過去,秋分冒著嚴寒入溪江捉魚,兩人相依為命,此時想來,恍如隔世。
秋分眼睛一紅,道:“小郎要是想吃,我馬上去做……”
徐佑搖了搖頭,拉住她的手往外面走去,道:“你也累了一天,改日再做給我吃好了!”
履霜在身后默默的看著兩人,心中有點感動,也有點羨慕,眼神閃過幾道復雜的神色,快步跟了上去。
搬入新家的第一頓飯在二進的大堂里舉行,七支銅鑄的雁足燈同時點燃二十四根蠟燭,將房內照的如同白晝。經過徐佑提議,四張高腳幾并在一起,眾人圍坐成團,不分尊卑男女,氣氛熱烈非常。履霜手提樽杓,跪坐正中,依次為大家斟酒。白雪皚皚的酒水慢慢填滿酒杯,似有霧氣凝結,聚而不散,起舞翻騰,美不可言。
“這是我從郭夫人那里討來的雪泥酒,整個錢塘可只有這一壺了,你們都悠著點喝。”
何濡端起酒杯,先放到盤鼻端聞了聞,然后小小的飲了一口,閉著眼回味無窮,好一會才道:“錢塘雖大,從今往后,卻再無美酒了!”
左彣不是好酒之人,對他來說,有得喝固然高興,沒得喝也無關緊要,一杯飲盡,道:“聽聞錢塘有桑落酒、蒲桃酒、石凍春,估計跟雪泥酒差不多,要是動了饞蟲,我去給你找來便是。”
何濡嘆道:“酒如美人,著粉則太白,施朱則太赤,不能少一分,也不能多一分,求的是恰到好處。雪泥酒味甘而不濃,色清卻不澈,堪稱人間仙露,不是風虎你這樣的俗人所能體會的。”
左彣笑道:“若是非雪泥不歡,不如問問冬至。她在郭氏待了多年,也許知道雪泥酒的釀制之法。”
所有人的目光都停留在冬至身上,尤其以何濡的目光最為熾烈。冬至頓覺渾身不如同螞蟻爬過,趕緊解釋道:“雪泥酒是神妃阿姊……呃,是宋神妃親手造的,從不外示于人,我雖然有幸親眼目睹過數次,但也不知其中深淺……”
“哎,可惜!”何濡將杯子遞給履霜,又滿飲了三杯。徐佑直接從履霜手中搶過樽杓,給自己的杯子倒上酒,還不忘招呼左彣,道:“風虎,你也來,再慢些就要給酒鬼喝光了!”
一屋人頓時大笑不止。
推杯換盞,觥籌交錯,此間樂,不知時光飛逝,不知不覺已近午夜,何濡眸中浮現醉意,箕坐于地,擊掌而歌,道:“新買五尺刀,懸著中梁柱。一日三摩娑,劇於十五女……長安十二門,光門最妍雅。渭水從壟來,浮游渭橋下……盛冬十一月,就女覓凍漿。客行依主人,愿得主人強……懀馬高纏鬃,遙知身是龍。誰能騎此馬,唯有廣平公……誰能騎此馬,唯有廣平公!”
此曲詞風悲愴,質樸粗獷,但又不失高邁,一聽就是北朝才有的民謠。何濡生于魏國,長于北地,所見所聞,所衣所食,無不是大漠風沙長河落日的廣袤無邊,骨子里帶著胡人與生俱來的野性和對命運的不屈服,沙啞的嗓音說不盡的蒼茫曠遠,竟讓人聽的心潮澎湃,不能自已。
徐佑心有所感,高聲相和,道:“風哀笳弄斷,雪暗馬行遲。輕生本為國,重氣不關私。恐君不見信,撫劍一揚眉。”
“好,好詩,好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