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德……梵語稱為婆檀陀,是不是?”徐佑涉獵甚廣,精通佛儒道三家的各種典籍,尤其重生之后,前世里讀過的許多書,不管翻爛了的還是淺嘗輒止的,都越發清晰明白的出現在腦海里,并沒有隨著時空的穿越而遺失在記憶的長河中,反倒像是經過了歲月的洗滌和錘煉,變得愈發的牢固。
“佛言今日后,小下苾蒭,於長宿處,應喚大德!大德的梵語正是婆檀陀,喻義年長德高,七郎當真好學識!”何濡談起佛經來頭頭是道,可語帶不屑,神色譏誚,毫無一點大德名僧的風采。
苾蒭也是梵語,譯過來的意思就是比丘,出家的佛弟子。徐佑對這點還是了解的,扭頭望著左彣履霜等人,道:“誰知道《易》中的‘大德’作何解?”
左彣慚愧道:“我沒通讀易經,這個,實在不知該如何解釋。”
履霜雙手負后,倒退著踩在雪地里,嬌美玲瓏的身材顯露無疑,蹙眉想了一會,突然面露喜色,道:“我記起了,天地之大德曰生,生生不息謂之易!”
徐佑啪啪的鼓掌,笑道:“對極了!”
秋分自幼不愛讀書,跟著徐佑也沒讀書的條件,學識上要差履霜太多,壓抑不住心底的崇拜,拉著她的裙袖,贊道:“阿姊,你懂的真多!”
冬至雖然讀書,但跟左彣差不多,對《易》了解的太少,聽了履霜的話,心有所感,道:“儒家所說的大德,可比佛家要通透的多了。大德曰生,真是簡單明了,卻又直指天地間最深刻的道理。小郎,那道家的大德又是什么呢?”
“《易》雖被儒家奉為六經之一,卻也不完全算是儒家的典籍。道家也學《易》,并從天地大德引出對生的理解,生生者未嘗生,其所生者即生,這是生命繁衍,孳育不絕的意思。再說這個德字,孔子認為德就是合、和,也就是仁愛。老子則認為天下萬物由道而生,合于道則必有德。至于佛門,有一個很出名的七佛通戒偈,諸惡莫作,眾善奉行,這就是釋迦牟尼的大德,也不能說就比儒道兩家的差了!”
“老子的德是順其自然,無為而無不為,孔子的德是有恩報恩,有仇報仇,胡僧的德是逆來順受,打了我也得忍著。”冬至撇撇嘴,道:“說來說去,還是佛門最不要臉!”
徐佑苦笑,冬至聰慧是有的,但鑒于年幼和閱歷,見識偏激了一些,道:“佛門要求諸惡莫作,戒具之禁,清白之行;眾善奉行,心意清凈;自凈其意,除邪顛倒。又稱諸惡莫作,眾善奉行,是有漏善,為善去惡,并不是終極,所以有所遺漏。這才又講自凈其意,祛除無明煩惱,超越了善惡對立的無漏善,將內里的道德心性和外里的道德本質合為一體,其實是很有道理的,不能簡單說人家不要臉。”
冬至對佛門的看法充滿了個人的偏見,但這種偏見很大程度上代表了揚州本地人對這個從西域傳入的佛門的初步認知。
經受天師道一百多年孜孜不倦的傳道和洗腦,很多人的思想和精神都桎梏在一個狹隘的世界里,不管你信道還是不信道,都本能的對另一種宗教覺得反感,同時還有一種微妙的被侵犯的不安全感。
這是宗教的排他性所決定,但神奇的是,在這個文明昌盛的國度,再多的宗教,再不同的信仰,都能被慢慢的同化和融合,然后沿著相愛相殺的戲碼一代代的傳下去,不曾消亡,也不會一直獨大。
竺法言任重而道遠啊!
“冬至,你罵和尚不要臉,”何濡大笑,道:“可是當面在罵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