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陵郡有雄溪、樠溪、辰溪、酉溪、武溪,多蠻族居住,每當勢大,就寇掠各地州府,是東漢以來的地方大害。
徐佑打量著他,道:“你自稱徐家人,肯定也會說山哈話,應該是出身畬人的五溪蠻,怎么到了詹氏為奴?”
蒼處的眼眸中閃過一道不易察覺的悲傷,轉而化為冷冰冰的漠然,道:“那也沒什么好瞞的,徐家人打不過南蠻校尉府的兵,我在砍柴的山路上被擒,官賣為奴,后來輾轉到了詹府。”
“你的官話說得不錯,甚至比揚州有些漢人說得都要好,是這幾年才學的,還是自幼就學的?”
“我……我到詹府幾年了,學會說官話有什么奇怪?”
徐佑笑了笑,沒有繼續追問他的來歷,道:“說的是,這沒什么奇怪的!你叫蒼處,為什么說你們不是軍人?”
“我們是詹氏的私兵,看家護院的狗,又不上陣殺敵,當然算不上軍人!”
蠻子就是蠻子,說話直白淺顯,其他人或許跟他同僚多年,知道他說話的風格,并不以罵詈之言為意。
不過看家護院的狗也代表了當下很多世族部曲們的心態,他們雖然享受的待遇較高,但面臨的危險也大,身負武藝,命運卻跟最下賤的奴仆一樣,不甘心,卻無可奈何。
“人先自重,而后人重之!”
徐佑臉色一沉,道:“當狗還是當人,全看你自己的本事!詹氏如何對待你們,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但在義興徐氏,所有的部曲都是鐵骨錚錚的軍人,卸甲成為私兵,足以令宵小喪膽,保一姓寢食無憂,披甲即是悍卒,進可攻城略地,退可保境安民。李斗,建武將軍,起初也不過同你們一樣,身份卑賤,沉淪下寮,但他又同你們這些蠢貨不一樣——他,心中有壯志!”
“有人要問,什么是志?志,氣之帥也!人活著為的就是這一口氣,氣若散了,先是沒了神,接著就沒了命。這口氣是氣血、是氣脈、是氣節,而不是刻在你們臉上,讓人作嘔的喪氣、暮氣和死氣!”
原先還恨不得頂撞徐佑的人一個個聽的入了神,齊齊仰著頭,被徐佑的一言一行所吸引。他們奉命看家,聽令護院,該打架時打架,該欺凌時欺凌,卻從來沒人跟他們講過,一個低賤的部曲,到底該怎么書寫自己的人生和未來。
志?
跟牲畜等價的部曲,也可以立志嗎?
蒼處的眼睛放出了光,他站出來時已經做好被鞭打的心理準備,沒想到徐佑非但沒有責罰他,反倒說出這樣激蕩人心的話來。
眼前的少年似乎跟詹珽不同,跟以前服侍過的所有的主人都不同,蒼處心中突然冒出一個念頭:
也許,跟著他,將來有一天,能夠重新看到五溪水從雙足間流淌!
“李斗不想再做奴仆,不想再讓自己的命隨意的掌握在別人的手中,更不想子子孫孫世世代代都成為任人驅使踐踏的狗!”
“所以他拼命,努力,奮發,守軍紀,學戰陣,不惜死,跟著我徐氏的先祖縱橫南北,立下戰功無數,身上的傷疤多達數十道,終于脫了奴籍,成為威震一方的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