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是婁縣人,家住華亭谷邊,父母因此為我取了賤名。”
婁縣也就是后世的昆山一部分,華亭位于婁縣境內,由于陸機臨死一聲哀嘆,華亭之名享譽了千年不絕。
“華亭谷真的可以聽到鶴鳴嗎?”
祁華亭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道:“沒有聽聞……不過,谷中多長生鹿,可以聽到鹿鳴。”
長生鹿就是梅花鹿,古人也稱為斑龍。華亭自古多鹿,號稱十鹿九回頭,聽到呦呦鹿鳴不算稀奇。
只是華亭沒有鶴,總覺得少了點什么!
“看你說話明白,說理清晰,怎么賣身作了奴仆?”
祁華亭臉露羞愧,道:“因幼時貌丑,被族人所輕,累及親眷也幾乎無法在族內容身。家父無奈,將我送給婁縣的士族為奴。后來跟著一位師傅學了點粗淺的武藝,偶然被詹氏看重,買去作了部曲。”
果真是因為長得丑被家人賣了,徐佑還能說什么,好言寬慰道:“男兒重才不重貌,晏子長不滿六尺,身相齊國,名顯諸侯;王粲貌寢而體弱,卻成建安七子之冠冕。可知容貌對男子來說無關緊要,你苦練武藝,跟著我盡心做事,早晚一日,讓你重歸宗族,衣錦還鄉!”
祁華亭咬著下唇,幾乎流血,雙目熱淚盈眶,俯首下跪,道:“敢不為郎君赴死!”
“起來!還有你們,都記著了,作為徐氏的部曲,要有傲骨,等閑不許下跪。”
“諾!”
眾人又齊齊下跪應諾,徐佑嘀笑皆非,知道新規矩不是一朝一時能立起來的,道:“華亭,你說說,是不是不愿意做造紙的活?”
經過剛才的交談,祁華亭對徐佑不再那么的懼怕,壯著膽子道:“稟郎君,我們這些人在詹氏向來只負責看家,極少干農活和雜務。聽聞造紙要用嫻熟的紙匠,有人造了數年還常常出錯,我們只怕做不好,誤了事,惹來郎君責罰。”
“僅僅如此,沒有偷懶的意思?”
“也有,平時懶散慣了,若是像佃客一般辛苦勞作,心里會抵觸,就是勉強作了,也不會盡心盡力!”
祁華亭這是完全放飛自我了,對徐佑毫不隱瞞,有一說一,有二說二。部曲里有跟他交好的,眼中滿是擔憂,唯恐他說話不謹慎,觸怒了徐佑,惹來殺身之禍。
徐氏七郎,可不是只會動嘴皮子的文弱書生!
“好,說的好!”徐佑拍了拍手,目光掃過人群,笑道:“我要的就是直言無忌!祁華亭說的,是不是也是你們的心里話?”
眾人低垂著頭,不敢和徐佑對視。徐佑漸漸收斂了笑意,道:“我知道,你們心里其實看不起做工的佃客,手里有刀,總覺得比拿農具的高一等。不過,你們應該想一想,為什么詹泓寧可把你們這些部曲送給我,卻不是那些你們瞧不起的佃客呢?”
“道理很簡單,佃客可以耕種,可以養禽,可以織布,要活在世上,這些東西誰也離不開。而你們呢,遇到南北戰亂,人少力弱,頂不了大用,最多對付些小賊小盜。可現在江東大治,縱有賊盜,輕易也不敢入城為惡。宜量入為出,汰冗食浮費,這是治家之道。而你們,就屬于冗食浮費,因此被詹泓淘汰!”
宜量入為出,汰冗食浮費,是《明史》里的話,雖然不好聽,但說理直白,倒讓部分人陷入了沉思。徐佑又道:“我跟詹泓不同,雖然你們的武力對我暫時沒用,但我不會把你們掃地出門,而是再給你們找一條出路,不至于吃冗食,花浮費,成為主家的累贅。說的誅心點,每個人都有價色,包括我在內,想要贏得一席之地,首先要讓別人看到你值不值這個價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