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紫華居中,竺法言和都明玉分站左右,三人沿著木梯邊說邊上,時不時的發出笑聲,旁人看來一團和氣。徐佑待在人群里,他是小人物,沒資格上前,暗暗打量竺、都二人。都明玉如眾人議論的那般,容貌俊美,風度翩翩,不知是不是修習了天師道功法的緣故,舉止之間,自帶幾分飄渺曠遠的仙氣。竺法言則顯得老態龍鐘,瘦骨嶙峋,雙眉垂在眼角,眸子里渾濁如剛剛淋過雨的泥水,渾然沒有一丁點的得道高僧的氣派。
單以容貌,都明玉秒殺竺法言,但世間最靠不住的就是容貌,竺法言身為竺道融的大弟子,在楚國佛門位高權重,又擔負著在揚州弘法,與天師道正面廝殺的重任,豈會是易于之輩?
人不可貌相,徐佑腹中默念了一遍,再看跟著竺法言的兩個和尚,沒有那日碰到的俊俏家伙,哦,聽冬至說叫什么來著,竺……無漏,對,竺無漏!
徐佑本以為竺法言會把竺無漏帶來見見世面,或者混點人脈,沒想到竟然只帶了一老一壯兩個名不見經傳的和尚。
他心中不知是可惜,還是松了一口氣,竺無漏的笑容再次浮現腦海,揮之不去。
上了三樓,張紫華沒回先前的小房間,帶著眾人去了靠北側的一個大廳,這里可以容納三四十人,三面通透,盡覽孤山和錢塘湖的山水之妙,是雨時樓中觀景最好的所在。
依次入座,張紫華指著陸緒,笑問道:“上座,認得此子嗎?”
竺法言抬起耷拉的眼皮,瞇著眼看了看陸緒,搖搖頭道:“不認得!”
“哦?”張紫華驟然興起,道:“聽聞上座胸懷觀人術,今日有幸,能否指點指點老夫?你看此子,日后貴乎?”
“大中正賢有識鑒,天下咸知,哪里需要和尚來多嘴?”
張紫華擺擺手,斜靠在柔軟的繡枕上,灑然笑道:“我的名聲是騙來的,當不得真。”
陸會坐在下首,臉上堆滿了笑,湊趣道:“聽大中正的話,似乎別有一番趣事,不如說出來讓大伙聽聽。”
“也好!”張紫華見眾人都翹首期盼,給了陸會一個面子,道:“那我就跟大伙說說!”他坐直了身子,道:“有一年在金陵,我同幾位友人游春,至北山腳下,見一人赤足短縛,揮汗如雨,躬耕于田頭,信手指著說:‘此背龍虎相吞,乃貴人也!’。眾人不信,上前一看,竟是長沙王他老人家……后來,此事經過長沙王的宣揚,天下人以為我善于識鑒,其實則不然!”
滿屋子的人聽得仔細,竟至鴉雀無聲。張紫華頓了頓,似乎想起了往事,眼中流露出幾分頑童才有的狡黠,道:“我之所以認得出長沙王,是因為他在腰間別了一把蒲葵扇,扇面上是我親自手寫的四個字‘與古人居’。因此得知!”
竺法言沒有做聲,伺候在側一個老年和尚卻笑道:“大中正原來與長沙王交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