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是……是出世詩!”
陸會情急之下,終于想出一個還算過得去的理由,急急道:“大中正選官備才,人人皆有進取之心,唯有徐佑的詩不食煙火,飄逸出塵,下官竊以為不足取!”
張紫華老練世故,又是泡在金陵那混沌如天地未開的官場里磨出來的超絕眼力,立刻知道陸會和徐佑私底下有嫌隙,定是故意使絆子難為他。可話說回來,凡事講究輕重緩急,陸會乃今日雅集的地方父母,他做得再不堪,彼此的顏面還是要顧惜得。況且先取了張墨和紀英,兩人的詩作皆在水準之上,不算徇私。若再取一個徐佑,五人的份額,寒門占了三數,難免引起那些普通士族子弟的不快,這也是為了平衡的無奈之舉。
為上者,得體諒下屬們的這點難處!
“取詩來!”
張紫華沒有深究此事,陸會忙趨前,吟道:“天公欲雪云滿湖,樓臺明滅山有無。水清出石魚可數,林深無人鳥相呼。孤山孤絕誰肯廬,道人有道山不孤。出山回望云木合,但見野鶻盤浮圖!”
“好一句孤山孤絕誰肯廬,道人有道山不孤!”張紫華擊案贊道:“果然如張墨所言,詩意上佳!”
啪!啪!啪!
一直不怎么做聲的都明玉忽然鼓起了掌,嘆道:“沒想到徐郎君竟還是我道門的知音人!道人有道,山不孤,好一首孤山寺,好一個徐佑!以我愚見,單以此詩而言,連五色龍鸞都差了許多,更別說其余四人了!”
此處的道,非道門的道,在座的諸人,除了個別不學無術,都是飽讀詩書,聽都明玉牽強附會,給天師道臉面貼金,雖然腹中嗤笑,卻也不會表露出來。
不過,徐佑先是被竺法言看重,甚至不惜厚著臉皮求他遁入空門,現在更得都明玉的知音人之嘆,尤其還有張紫華毫不吝嗇的贊譽,到底什么人,能夠在這短短的半天時間,讓互相不對路的儒、佛、道三家共同賞識,簡直像是一個湮滅在傳說中的神跡!
都明玉當然不會是淺陋無才的蠢貨,他說完之后,漠然掃過陸會的臉龐,道:“陸縣令說從此詩看徐佑有出塵意,不適合博取世間的功名,莫非我天師道在你的眼中,同樣該隱居山林,不問世事?”
醉翁之意不在酒,徐佑暗道好戲來了,陸會身子微顫,得罪天師道,他沒有那么大的膽子,也沒有那么大的心胸,神色略顯得倉皇,道:“祭酒誤會了,我……我不是這個意思……”
“是嗎?”
都明玉淡淡的道:“請大中正準許,讓我帶一人上樓!”
張紫華沉吟片刻,道:“好吧,都祭酒,望你謹記,今日是揚州士子的雅集,不是金陵的太極殿!”
太極殿佛道論衡,乃是當年的一大盛事,張紫華這是暗中警告,讓都明玉不可鬧得太過分。都明玉拱拱手,道:“我自有分寸!千葉,你去吧!”
年輕道人稽首唱喏,去了約有一刻鐘,帶著一人到了三樓大廳。張紫華見那人斷臂萎靡,披頭散發,微怒道:“都祭酒,你這是何意?”
都明玉站起身,行至那人跟前,用手中麈尾撩起遮擋臉面的亂發,道:“我只是想讓大中正看一看,這位錢塘縣令是如何和大德寺的高僧勾結,公器私用,濫發民力,無法無天的諸般惡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