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佑解釋了兩句,又道:“她既是西涼的羌人,楚、涼這些年并未交兵,怎么成了俘虜?”
履霜以北語問於菟,她已經對履霜信任有加,并不隱瞞,一五一十的說了經過。原來這於菟生于普通羌人之家,屬于西涼羌族東女一支,因貌美成為西涼公主的侍婢,陪嫁到了柔然汗庭,后來經公主指婚,和柔然鬼方軍的一名幢帥成親。七年前柔然和北魏爆發了著名的云中之戰,她的丈夫戰敗后依軍法被石頭捶首擊殺,她也被魏軍俘虜,其時已經懷了身孕,后分給了洛州一個戍主為妾室。三年前楚、魏邊境發生小規模沖突,她的戍主不幸戰死,本人和剛滿四歲的女兒都成了楚軍的俘虜,臉蛋也在大火中燒毀了大半,猙獰可怖,沒有將領愿意收為奴婢,只能沒入營戶,成為那些身份最下等的兵卒們發泄的玩物。之后的經歷跟刁黑說的差不多,從營戶到了商人手里,四處漂泊無依,始終沒能安定下來。
聽完履霜的轉述,徐佑也不知說什么好。這個叫於菟的婦人不僅命硬克夫,而且命大的很,兩次被俘,沉淪四國,竟然沒有缺胳膊少腿,僅僅毀了容貌,實在是傳奇中的傳奇。
接著履霜又問了北地的風土人情,地理地貌,於菟有問必答,只是一牽扯到朝廷和軍中,就只搖頭不說話,陷入倔強的沉默里去。
見接著問也問不出什么,徐佑轉身離開,冬至從外面關上門,吩咐看守的兩名部曲提高警惕。等回到二進,徐佑微笑道:“都說說,於菟所言有幾分可信?”
左彣思索了一會,道:“我們大都對北邊的情況不甚了了,於菟所說幾分真,幾分假,不好斷言。但從我心里來說,我是相信她的。”
“理由呢?”
“從普通羌人到公主侍婢,再到柔然的幢帥妻,敵國的邊鎮妾,然后淪為大楚的營妓,商人的貨物,豪貴的奴仆,這樣匪夷所思的怪事,沒有真實的經歷過,我想,單憑她一個婦人,絕對編造不出來!”
徐佑點點頭,道:“說的有理。冬至呢?你執掌船閣,對南北諸事了解的最多,覺得於菟可信嗎?”
“我也不知可信不可信,但她的話至少有幾處是真:第一,西涼的東女羌盛產美貌女郎,是西涼姚氏選妃和選宮女最多的部落。柔然的鬼方軍是汗庭僅次于金翼軍的主力,軍中領千人者為軍將,領百人者為幢帥,她先為公主侍婢,后嫁給幢帥為妻,應該是真事;其次,西涼的樂浪公主嫁給柔然可汗的弟弟扶突,是七年前南北皆知的大事,扶突用了三千匹上好的駿馬為聘禮,足足讓楚國的朝臣們眼羨了好一陣子。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點,柔然軍法,以巨石捶首殺之,魏國的鎮戍兵里確實有戍主,為一郡的領兵將領,若不是真的在兩**中都待過,正如風虎郎君所說,區區婦人,絕對編造不出!”
這就是冬至的天賦所在,記得當初詹文君說過,冬至可以從千頭萬緒、浩瀚如海的情報中準確篩選出真假、優劣、緩急,今日一看,果然不是虛夸!
細節決定成敗,冬至能從細節處入手,結合已知信息,辯證的分析於菟的可信度,比起左彣更勝一籌。
“嗯,有理有據,我已經被你們兩個說服了六成。履霜,你呢?”
“我……”履霜秀美的容顏透著幾分難以察覺的哀傷,低聲道:“我愿意相信她!因為她說話時既不顯得慌張失措,也沒有迫切想要得到我們認可的不安,她只是平淡的講述自己這七年來的磨難,那種刻在骨子里的麻木,只有真正經歷過的人才知道。”
徐佑笑道:“風虎是大處入手,冬至是小處著眼,而你是由表入里,直指人心,聽了你們三個的話,我總算有八成把握了。”
左彣問道:“那還有兩成呢?”
“驚蟄!”
徐佑低喝了一聲,山宗從屏風后走出,他極擅長隱匿行蹤,一向待在徐佑左近,并不輕易露面。
“速去灑金坊,接其翼回來,路上小心!”
“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