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太平倉走水一事太過蹊蹺,小郎料定必是有人暗中縱火,否則的話,以太平倉的防備,絕不可能一夜之間焚燒殆盡。孟行春的臥虎司代天子坐鎮揚州,出了這樣的事,他也難脫干系。府君只有和他統一口徑,將罪責推到縱火的人身上,然后……”
接下來的話,冬至閉口不言。哪怕徐佑和顧允交情再深厚,這樣的謀劃也不可宣之口外。
顧允站起身,來回踱了幾步,片刻之后,回頭說道:“我明白微之的意思,好,今夜就去見孟行春!”
“鮑先生那邊,府君是不是再征詢一下他的意見……”
“不必了!”顧允眉宇間透著不可動搖的決心,道:“微之總不會害我的!”
天一入夜,繁星布滿銀河,如同萬千燈籠高懸,美不勝收。顧允身穿普通齊民的衣服,帶了冠帽子遮住臉面,臨出門時,被鮑熙攔住,他苦苦哀求,道:“孟行春是主上的家臣,府君卻是主上的外臣,內外勾連,從來都是人主的大忌,府君切不可聽徐佑胡言,置身危地而不自知。何況太平倉既毀,揚州的局勢已經不可挽回,府君正好借此機會脫身,雖難免會有點點罵名,但總比將來深陷泥沼要好得多!”
顧允溫聲道:“先生,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好,可微之說的有道理,遇事則逃,畏難避險,哪怕安然活著,也只是一根朽木而已。再者,這次逃了,下次又能逃到哪去呢?”
“這是徐佑的詭辯!”鮑熙難掩怒火,厲聲道:“揚州的局勢錯綜復雜,又遇上這么嚴重的旱災,兩者其一,都是百年難得一遇,更況乎兩者兼具?君子不立于危墻之下,明知事不可為而為之,那才是真的朽木!”
顧允抬頭,不知是哪顆星辰亮了亮,照耀著他的容顏,仿佛白玉無暇,道:“先生,讓我置身事外,眼看著揚州百姓垂死掙扎,那么,如此君子,不做也罷!”
鮑熙久久無言,長嘆了口氣,讓開了房門。顧允對他施了一禮,負手而去,英挺的身影悄然融入了夜色。
有孟行春的秘密奏報,有吳郡門閥的傾力庇護,雖然朝中指責顧允的聲音始終居高不下,但安子道僅僅下旨斥責并罰俸三年,具體善后事宜仍交由顧允全權負責。
這樣大棒高高舉起又輕輕落下,讓很多人看到了顧允在安子道心目中的地位,所以逢迎拍馬或者有意示好的人非但沒有減少,反而有所增加。
這就是所謂的禍兮福所倚!
不過,金陵城中的威脅雖然化解了,但是揚州的旱情卻在繼續惡化,因為太平倉建成而營造的穩定局面再次失控,米價開始了報復性的反彈,短短五日,又漲到了四千錢的高位,別說那些苦哈哈的齊民,就是普通士族也有些不能承受。
民怨開始凝聚、沸騰、翻滾,誰也不知道,到底什么時候會爆發出來!
顧允當然沒有閑著,由徐佑秘密獻計,一方面說服揚州諸姓門閥體恤國難,將多年倉儲的陳糧以略高于往年的平價賣給官府,這主要是靠著他顧氏的身份,一般官員根本不可能做到,但這種收購是秘密的,并沒有對外宣揚;另一方面,行文整個揚州有司,放開水陸各處的隘口,對運糧的車船減免關稅,吸引別地的糧商大批量往揚州轉運糧谷牟利。
“米價高,無非供需關系發生了改變,供過于求,則米賤,供小于求,則米貴。想要米價回落到正常的水平,必須有足夠多的米糧作為依靠,可要做到這點,單單依靠官府的力量是遠遠不夠的,所以先從門閥買糧,并讓朝廷給予一定的獎賞,不過切記,絕不能走漏絲毫風聲。然后再對外表明官府無意打壓揚州的糧價,以此誘惑糧商們逐利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