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徐佑的計劃在內部引起了很大的反彈,不僅左彣、履霜、秋分、冬至、山宗他們,就連何濡都覺得太過行險,不止一次勸道:“七郎的原意是好的,可為什么從門閥夠糧要保密,宣揚出去,對當下的局勢豈不是更加有利?”
徐佑解釋道:“若是宣揚出去,糧商們以為揚州糧儲足夠,必會心生疑慮,哪里還肯日夜兼程的往揚州運糧?”
“這正是我的第二點疑問,黎庶苦于米價高漲,官府卻還公開宣稱無意干涉米價,這要傳出去,顧允不知要招來多少罵名……”
徐佑的臉上閃過一絲堅忍不拔之態,淡淡的道:“做大事,擔些罵名不算什么!為揚州計,為百姓計,也為飛卿自己打算,受一時委屈,救蒼生水火,這筆買賣劃得來!”
何濡見勸他不住,也就不再多說,但鮑熙可沒這樣的好脾氣,從吳縣專程趕到錢塘,面謁徐佑后,只差指著他的鼻子罵了,道:“徐七郎,你到底要干什么!小小年紀,粗莽武夫,就算博得些許才名,可這揚州的政務何等繁雜,賑災一事牽扯萬端,豈是你坐困錢塘,能夠窺探明白的?為何要蠱惑府君行此遺臭萬年之計?”
徐佑冷冷道:“鮑先生,你的學問連其翼都是佩服的,可要說到政務,未必比我這個黃口孺子強多少。”
“你……”
“你輔佐顧東陽多年,可作出了足以夸耀的政績嗎?”徐佑不容他廢話,字字誅心,道:“十年了,顧東陽考績從來只是中上,十年了,仍然是區區東陽太守,要不是這次顧允高升,朝廷以父職不能低于子輩為由,將他拔擢為建武將軍、益州長史,你也能說無功無過罷了。”
鮑熙目呲欲裂,道:“徐佑,辱我就算了,竟敢辱及老郞主,你好大的膽子!”
徐佑笑了,笑的輕蔑而自傲,道:“也只有你這種蠅營狗茍的人,才會在生死攸關之時計較尊卑長幼之類的虛禮。此次揚州旱災,百年未遇,若是太平倉尚在,還可以徐徐圖之,可一把火將太平倉燒的干干凈凈,主上看似沒有追究,但誰都明白,飛卿這是在刀尖上起舞,若能控制局勢,安然度過大災,則主上有識人之明,飛卿有治國之能,朝野稱頌,皆大歡喜。但你想沒想過,為了建太平倉,為了那幾十船糧,揚州官帑花費一空,現在火燒眉毛了,去哪里弄錢賑災,去哪里買糧救濟?一旦災情不可收拾,釀成民亂,飛卿第一個要死!”
他頓了頓,盯著鮑熙的眼睛,道:“鮑先生,顧允死了,你可以另謀高就,所以不急,是不是?”
鮑熙臉色變得煞白,望著站在旁邊一言不發的何濡,好一會才怒斥道:“徐佑,不要血口噴人。府君若出事,我自不會茍活于世,不過在我死之前,一定要拉著你共赴黃泉。”
徐佑懶得再看他,揮揮手,道:“風虎,送客!”
不同于鮑熙的強烈反對,顧允這次選擇堅定的站在徐佑一邊,在買糧運糧的同時,拿出大部分官帑修建館舍學宮、筑堤疏河,并號召各郡縣的中等士族主動開設粥棚施粥,將無勞動力和疾病纏身的老幼婦孺的口糧縮減到了每日一碗稀粥,維持著不餓死就成。
在此過程中,出現的買賣人口、兼并土地、畜養奴仆、由良入賤等現象已經不再重要,只要不餓死人,或者少餓死人,任何手段都在官府的默認之內。
生死事大,自由事小,至于良賤,在大災面前,已經無足輕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