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袍人搖搖頭,緩緩橫起笛子,道:“你又錯了,今夜過后,我還是無名之輩!”說完笛音驟起,聲如裂云穿孔,又若雷動九霄,激昂處萬馬齊喑,且越來越高,摧枯拉朽般徹底蓋住了天地間的一切。
徐佑只覺腦袋猛然劇痛,似乎有重物擊打太陽穴,先是皮,再是骨,然后直入腦海深處翻滾攪拌,那種痛楚,不是皮肉之苦,而像是鞭笞靈魂的拷問,以他心志之堅,也幾乎承受不住,想要跪下來嘶喊哀嚎。
正在這時,一只手伸了過來,握住了脈門要穴,冰冷如雪的指尖,似乎是鬼魅般的陰寒無情。
徐佑用盡全身的力氣,扭頭看去,卻看到暗夭淡然自若的臉。
為慕容貞報仇嗎?
不錯,暗夭精于刺殺,如果要動手,現在實是最好的時機!
“把……命,給……給你,算是我死前最大的安……安慰……”
徐佑的眼眸里沒有絲毫的怨恨,反而是云淡風輕的灑脫和平靜。暗夭靜靜的望著他,忽然笑了笑。
這一笑,寒雪消融,春風拂面。
“你絕不會死,至少,不會死在我之前!”
轟!
徐佑只覺得被一道無形的屏障護住了周身,笛音找不到發泄的出口,瘋狂的擊打在屏障上,發出沉悶的聲響,卻不再像方才那樣造成巨大的傷害。
暗夭噗的吐出一口鮮血,雙眼雙耳都有血跡滲出,卻還是倔強的握著徐佑的手,不曾放開!
何濡更加受不了這種折磨,要不是山宗使盡全力扶持,恐怕一息也堅持不了,就算如此,兩人也前后摔倒,掙扎不起。至于履霜冬至於菟等不諳武功的女人,身子本不比男人強硬,早匍匐于地哀嚎著不要吹了,不要吹了,凄厲之聲,不忍聽聞。
秋分用手死死護住紇奚丑奴的耳朵,可這聲音無孔不入,怎么也擋不住,丑奴露出極度痛苦的神色,然后歪頭暈倒秋分的懷里。
方斯年同樣跌坐于地,手結不動根本印,臉上的痛苦之色逐漸消逝,竟在這等兇險的處境中入了受想滅定的冥思里,比起其他所有人,都要好些。
蒼處吳善這些部曲僅僅支撐片刻,也紛紛扔掉長刀,抱頭蹲地不起,再沒有絲毫的反抗之力。
僅僅一招,灰袍人就徹底瓦解了靜苑幾乎全部的戰斗力,小宗師凌駕五品之上,實力由此可見。
一聲清冽的龍吟響徹夜空,光華乍射,如萬千星輝墜落塵世。左彣自入軍伍以來,多次殺伐陷陣,劍刃上不知沾染了多少人的鮮血,也不知多少次身臨絕境,卻都沒有今夜此時這樣的……
這樣的孤立無援!
如果僅僅他一人,打不過可以遠遁而去,諒灰袍人也無可奈何。但他一身所負,是靜苑幾十口人的性命,是徐佑的恩遇,是何濡的友情,是秋分的眷念,是履霜的殷盼,是拋開生死,甚至比生死更重要的東西。
他們這些人,因為不同的身份,不同的目的,不同的生平,從不同的地方匯聚在錢塘一隅,生死相依,不離不棄,彼此早就是一家人。
一家人,不說兩家話,
生一起,死一起!
左彣閉上了眼,不曾關注身后受到重創的那些同伴,那比地獄鬼哭還要厲害無數倍的笛音卻再也無法干擾他的精神和意念。
一息、兩息、三息……直到十七息時,笛音有了萬分之一秒的停頓和轉換,那是灰袍人需要換氣時露出的破綻,然后如羚羊掛角,刺出了有生以來最完美的一劍!
矯若驚鴻,翩若游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