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三青是個可以托付的朋友,徐佑很早就明白這一點,所以對他有這樣的想法并不感到意外,反復確認莫夜來已經徹底冷靜下來,不會再想著去干劫獄的勾當,起身告辭,道:“阿嫂,你放寬心,不管付出什么代價,我都會保沙兄平安無事!”
莫夜來眼中含淚,盈盈拜倒,道:“阿通……全都拜托你了!”
徐佑又在錢塘停留兩日,毛啟不負所望,疏通了蕭純和縣衙上上下下的關系,并賠付了死者家屬一些錢財,終于在第三日作了判決。判書如此寫道:“即危時救妻是恩愛,非暴;擊殺游俠兒是心切,非兇。若非圣化所加,安能及此?《春秋》之義,原心定罪。周書所訓,諸罰有權。今本縣職當讞刑,合分善惡。雖殺人當死,而妻子可哀。若從沉命之科,恐失原情之義,宜免死罪。此判!"
徐佑將判書交給莫夜來,笑道:“這判詞倒還講些道理,可見蕭明府并非糊涂……”
莫夜來仔細收好,這樣的判書原告和被告各有一份,日后若起爭端,這就是免死的護身符。沙三青剛洗了澡,換了衣,還用艾草掃了掃身子,他在獄中倒沒受苦,擊殳殺人的名聲在,獄里都是欺軟怕硬的貨色,誰敢惹他?連著喝了三杯溫酒,長長吐出一口濁氣,道:“林兄弟,感謝的話我就不多說了,此次你救了我夫婦二人的性命,日后但有差遣,我肝腦涂地,絕無……”
徐佑揮手打斷了他,佯怒道:“沙兄此言,可是羞辱我嗎?我不過動動嘴皮子,既沒破費,也沒動手,何談救命?那幫游俠兒擅入宅舍,殺之無罪,就算鬧到金陵也是這樣判決,沙兄要謝,謝國法就是了。”
沙三青大笑,端起酒杯,道:“好,兄弟豪氣,倒是我扭捏了!來,干了這杯!”
痛飲到深夜,徐佑略有醉意,由白易扶著回去,喝了熱水潤口,斜靠在床上閉目養神。白易搬著凳子坐在床邊,想著方才沙三青和徐佑的對話,手托著下巴,不由陷入了沉思。
這就是朋友嗎?
意氣相投,肝膽相照,施恩不曾圖報,受恩也未涕零,仿佛本該如此,本應如此!這樣的情誼,他從史書里讀到過,可在道觀、在林屋山里卻從未見過。
正治,你到底是個怎樣的人?
林屋山的風景跟他們離開時沒有任何的區別,只是山風徐來,多了點蕭瑟之意。入了左神觀,徐佑先去拜見袁青杞,講述了錢塘之行的種種,猶豫了一會,道:“請祭酒屏退左右,我有隱事回稟!”
“哦?”袁青杞抬起頭,美目透著好奇,打量了下徐佑的神色,道:“宮一,你們先退下!”
等房間內再無他人,徐佑低聲道:“在去錢塘的船上,我們偶遇了朱氏的一位女郎,白易少年慕艾,對那女郎動了心,我雖勸說開解了一番,但是收效甚微,為了以防日后惹出事端,還請祭酒多加留意……”
“朱氏的女郎?”
袁青杞果然對白易和別人不同,起身從案幾后走了過來。徐佑趕忙站起施禮,低垂著頭,鼻端傳來淡淡的幽香,輕柔的裙裾隨著走動到靜立飄起一個優美的弧度,驚鴻間露出秀美纖巧的麻布足履,聽她問道:“知道姓名嗎?”
“朱凌波,朱禮的女兒!”
“原來是她,那怪不得白易見之傾心!”
袁青杞示意徐佑坐下,不必這般拘禮,然后在他對面蒲團上灑然跪坐,高挑幾近完美的身材一覽無遺,微微笑道:“朱智曾說,家有凌波女,猶如芝蘭玉樹。這些年不知多少大姓門閥想要迎娶她過門,卻都被朱氏給婉拒了,對外宣稱是舍不得,要在家中多留幾年,實則在物色一位如意郎君,正治顧慮的對,等閑人確實入不了朱氏的法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