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佑干咳一聲,道:“白易天資聰穎,又有幸追隨祭酒左右,日后但凡學得祭酒百分之一,就足可在江東立足,婚配朱氏的芝蘭玉樹當不在話下。只是……只是白易太過年幼,未嘗碰過女色,別一時沖動,做下什么不可挽回的錯事……”
袁青杞眉頭微微皺起,徐佑立刻雙手交疊額頭,惶恐跪伏地上,身子顫抖著道:“我此言絕無冒犯祭酒之意,實在是關心白易,怕他行差踏錯,累及林屋山,悔之晚矣!”
袁青杞默然片刻,裙袖輕拂,盈盈站起,緩步回到案幾之后,背對著徐佑,道:“此事我知曉了,你下去吧!”
“諾!”
徐佑走出殿外,陽光透過枝葉照在身上,帶來了幾分暖意。他瞇著眼,心中想著袁青杞會如何處置白易和朱凌波的事。按說訓誡一番,要他放下癡心就是了,可袁青杞這個人城府深不可測,實在猜不透她的心思。
七月十五日,佛門自恣日在金陵舉行,黑衣宰相竺道融親臨盛會,而陪伴他身側的,赫然是在白賊之亂里受創頗深的竺無漏。
曾經的佛子已經面目全非,聲名掃地,回金陵這兩年隱居本無寺內從沒有拋頭露面,誰也不知竺道融為何帶他來參加自恣日的活動。
不過,竺道融在佛門具有無上地位,別說帶竺無漏出席,就是再立他為佛子也沒敢公開反對。接著先從竺道融開始,自我檢討身、口、意三業,在結夏期中是否犯過?再請他僧眾舉示對自己修行過程中,在見、聞、疑三事上,是否有所犯?然后依據輩分和名聲逐次進行自恣,在金陵的七千僧眾從早到晚,晝夜不息,延續了十三日才完成了自恣。
之后,竺無漏登法壇,升蓮座,以經過生死大難而更加精進的詞鋒開始對《老子化胡經》進行逐條駁斥,在金陵引起巨大轟動。然而沒過幾日,《老子化胡經》的第二卷風行四方,再次掀起波瀾,“老君西升,開道竺乾;號古先生,善入無為;不終不始,永存綿綿。是以升就,道經歷關。”直接將釋迦牟尼貶低成老子的弟子,連佛門創教的祖師都這樣了,那徒子徒孫們豈不是見道人更要矮三分?
剛剛清醒過來的竺道安,看了這二卷,再次吐血昏迷!
是可忍孰不可忍,一時間各地佛寺的上座和略有薄名的僧人都蜂擁而上,對《老子化胡經》大力抨擊,言辭之激烈,亙古未有。甚至有僧眾擅闖到林屋山下,點名要和林通辯詰。不過現在的林通不是當初那個不名一文的小道人,連竺道安都敗在他的手里,當世除了寥寥幾人外,其他人已經不配做他的對手。
為了安全起見,袁青杞加大了林屋山的防御力量,自水月塢往南北三十里內,派出八支巡邏的隊伍,并強勢封鎖震澤湖,所有入湖捕魚的漁民必須接受檢查,而前來賞玩游湖的游客則被拒絕入內。
同時讓五婢中修為最高的商二配合白易貼身保護徐佑,所謂貼身,就是十二個時辰形影不離,如廁沐浴也要確保安全,讓徐佑苦不堪言,幸好臉上的面具巧奪天工,遇水不會變化,這才勉強維系住身份的秘密。
紛紛擾擾了一個多月,市面上突然出現了一本佛經,名為《大灌頂經》,此經開篇名義:“佛語阿難葬法無數,吾今當為略說少事,示現未來諸眾生也。我此國土水葬火葬塔冢之葬其事有三,閻浮界內有震旦國,我遣三圣在中化導,人民慈哀禮義具足,上下相率無逆忤者……”
經文中的震旦國即是華夏中土,意思是說佛祖派遣三圣來中國傳教護法,這才讓人民知曉了禮儀,創造了文明。這是針對《老子化胡經》最為犀利的一次反擊,直接從本質上否定了老子化胡的存在,大大鼓舞了佛門的士氣和人心。
更重要的是,《大灌頂經》也從天青坊出貨,集印的質量和數量跟《老子化胡經》不相上下,這也間接推動了《大灌頂經》的傳播速度和影響力,佛門更是不惜重金,讓明法寺主動聯絡天青坊,采購了大批經書,并免費發放給普羅大眾。
于是,一時之間,江東二十二州,全都掀起了講解《老子化胡經》和《大灌頂經》的熱潮,雙方勢均力敵,難分上下,頗有后世網上南北爭論甜咸豆腐腦的聲勢。
但是,在這看不見刀光的血腥爭斗里,有很多居于高位的人,不管道門還是佛門,都有一個謎底沒有解開,那就是寫出《大灌頂經》的人,署名為曇念,可是,卻沒人知道他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