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徐佑自表心跡的詩,他的字第一次公開出現在世人的視野里。功力全開之后,不再那么遮遮掩掩,脫胎于王體的筆法掃盡漢魏遺風,龍跳天門,虎臥鳳闕,堪稱妙跡。
金陵城里沒有秘密!
一夜之后,天還黑蒙蒙的,就有不少酷愛書法的人聞訊而來,大家如同約好的,分別站定,高舉著燈籠,幾乎將眼睛鑲嵌到了墻上,仔細觀摩徐佑的書體。其中一人越看越是激動,雙目放光,嘖嘖稱奇,最后竟手舞足蹈,不慎摔在地上,口中還連連夸贊,謂之天人!
“啊?怎么是韋郎君,你也來觀徐佑的字?沒摔傷吧?快起,快起!”
摔倒的人叫韋世南,祖上韋誕是前魏時的大書法家,也就是那位經常被吊到高處寫榜書的韋侍中。韋世南自幼臨池,于書法一道頗為精通,在楚國很有名氣。
“今日有幸得見天人之書,就是摔傷了又何妨?”
“這倒也是,郎君以為,徐佑的字當得幾品?”
“一撇一捺,朝向偃仰;或大或小,皆入法則。當世書體,以徐佑書為神品!”
“神品?”聽韋世南評價如此之高,頓時引起了眾人的興趣,紛紛圍攏身邊,道:“比新安太守羊僮如何?”
“羊太守的書體勁健遒媚,卻流于穩固少變,雖可為上品,但離神品終究差了火候。”羊僮目前在楚國書法界的地位就等同于當年王羲之的地位,可在韋世南的眼中,還是比不上徐佑。
又有人問:“比索泛如何?”
這個問題問的很是刁鉆,索泛也是楚國享有盛名的大書法家,其祖父索靖曾師從韋誕學習書法,和韋氏淵源深厚,可以算得上百年之交。
韋世南笑道:“我和索泛情同手足,可就事論事,索泛書若山形中裂,水勢懸流,但峻險太過,稍顯刻意,比我遠勝,略遜于羊太守。”言外之意,更是比不過徐佑了!
眾人聽了韋世南的點評,再回頭去看墻上的字,果不其然,比起剛才又多了幾分震撼。正在這時,清溪對岸,響起一個女郎的聲音,問道:“比內府掌書使陸令姿如何?”
韋世南遁聲望去,幽黑不見五指的凌晨,只能隱約看到一個窈窕多姿的身影,站在搖曳的柳樹下,瞧不真切面目,只是聽那聲音如空谷幽蘭,讓人心曠神怡。
不過,牽扯到內府,韋世南又不是那些不顧世俗禮法的狂生,未免有些猶豫。那女郎輕輕笑道:“韋郎君不必為難,直言即可,想那陸掌書使這點氣量還是有的!”
“既然如此,我斗膽說兩句淺見。陸半魚的字娟秀清明,嫻雅婉麗,如仙娥弄影,又如紅蓮映水,碎玉壺之冰,爛瑤臺之月,宛然芳樹,穆若清風,和羊太守并肩而立,已成宗師跡象。然而……然而還是困在鐘繇、張芝自漢魏以來的窠臼里,不曾有所超越,雖自成一家,卻未開宗立派,比起這位徐郎君亙古未見之書體,境界上差之遠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