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郎盈盈下拜,道:“今日聽韋郎君點說書體之異同,才知道‘銀鉤蠆尾’名不虛傳!”
韋世南綽號銀鉤蠆尾,蠆尾就是蝎子尾巴,形容蒼勁有力,是對書法家極高的贊譽。他聞言謙遜了兩句,忽聽到那女郎旁側有清脆的女聲質問道:“韋郎君這般推崇徐佑,卻不知比鐘繇、張芝如何?”
鐘繇和張芝是古代偶像級的大家,名帖輩出,垂范萬世,徒子徒孫不知凡幾。這小娘故意拿徐佑和他們相比,應該是聽了韋世南關于陸令姿的評價,心生不滿,刻意為難他。
韋世南世族出身,當著這么多人的面,哪里會被一個小女娘難住,朗聲道:“鐘繇書體,高古純樸,超妙入神;張芝書體,勁骨豐肌,任于造化。家父曾說‘張工夫第一,天然次之’,‘鐘天然第一,工夫次之‘,我以為‘徐佑工夫不及張芝,可天然過之;天然不及鐘繇,可工夫過之。’足可并稱‘三賢’!”
和鐘繇、張芝并列,那是多少書法家畢生的夢想和不可能實現的野望,韋世南賦予徐佑這么高的評價,傳出去立刻就能引起無數人的好奇和議論。
所謂名聲,就是這樣在好奇心的驅使下,通過輿論的反復炒作來一步步的養成!
當然,所有的手段只是輔助,歸根結底還要有碾壓一切的實力,這個時代的文人不像后世那么諂媚和明哲保身,風骨和氣節的強勢存在,總會讓那些欺世盜名之輩原形畢露,狼狽不堪。
徐佑的字原本算不得巔峰,只是以王羲之的書體將當世的書法推動到了新的發展歷程,然而練成道心玄微之后,腕力之強健,運筆之精巧,何止更上層樓,簡直是連著提升了幾倍的高度,呈現出來的效果,就是韋世南瘋狂的不要臉的推崇。
當第一縷陽光依次照亮崔府的白墻,里里外外已經聚集了不下數百人,更有甚者爬上樹梢,騎在枝頭,遮眼探頭去凝望。那懂書法、不懂書法的,都爭前恐后,以目睹徐佑的字為快意,還有人推搡擠靠,引來罵聲片片。
徐佑這些年聲名鵲起,但金陵乃帝京,上至公卿,下至百姓,無不眼高于頂,對困居錢塘一隅的他不能說沒有幾分成見。
大城市對于小城市,大抵如此,千年未變!
然而這才區區七八日,徐佑的風姿、人品、詩句和書體接連造成巨大的轟動效應,可以說十年來從未有人能夠在這么短的時間里征服金陵這座城市。
而徐佑,似乎很輕松的就做到了!
崔府走出來四五個奴仆,提著桶,掂著漆,嚷嚷著分開眾人,走到墻邊就要擦去墨跡。這下惹了眾怒,有幾個是士族門閥的子弟,可從來不怕事,一擁而上,把這幾個奴仆打的鼻青臉腫,還被白漆污了頭臉和身子,跌跌撞撞的逃了回去。
經過這個插曲,大家意識到崔元修是真的惡了徐佑,這墨寶怕是存不太久,馬上吩咐的吩咐,安排的安排,將墻上的字全拓下來收藏,以防萬一。
只是,今日,徐佑終究沒出現!
清溪里的熱鬧徐佑并不在意,躺在院子里的老椴樹,邊飲茶,邊和清明聊起崔元修,苦笑道:“此公油鹽不進,倒是不好對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