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朱雀御道,先后是鹽市、太廟、太社、百官署舍,來到了宣陽門。宣陽門又稱為白門,取天地八方為八門,西南方為白,故而稱白門。
說起白門,還有段趣事,安子道認為白門不祥,甚是忌諱,朝中內外都知道他這個怪癖,所以奏章也好,奏對也罷,都說宣陽門而不說白門。有次尚書右丞何益一時口快,說白門如何如何,安子道怒斥道:“白你家門!”
這不是街頭孩童的斗嘴,而是發生在帝王和臣子之間,幾乎成為楚國最為經久不衰的笑談。除過這個,白門還有個軼事,最早白門這里沒有城墻,全是竹籬密密麻麻的扎成柵欄,民間于是傳唱說:“白門三重門,竹籬穿不完!”楚國開國皇帝安師愈聞說之后,這才下令耗費巨資修了城墻,經過兩代百年的完善,已經稱得上固若金湯。
而御道兩邊多種植柳樹、槐樹和橘子樹,修剪整齊,美觀實用,算是東西南北諸國最早的行道樹。在另一個時空,數百年之后,唐朝著名詩人韋莊曾寫詩專門稱贊臺城里的柳樹:江雨霏霏江草齊,六朝如夢鳥空啼。無情最是臺城柳,依舊煙籠十里堤。而除此之外,據說北魏的間諜機構內外侯官曾不惜代價派了很多名外侯官到楚國來偷學城市建造方面的技術,對,不為刺探情報,不為殺人搞恐怖活動,就是觀摩學習怎么建城,估計這行道樹也一并偷學了去。
過了宣陽門,牛車大約走了兩里路,就來到了大司馬門。這是第二道宮墻,比起宣陽門那道,顯得更加堅厚高深。
大司馬門專供皇帝出入,曹植就因為酒醉后走司馬門入城而被曹操下獄。大司馬門東邊是端門,有外國使節出入才開啟。牛車繞到西華門,這是側門,門后就是宮殿,依律不得騎乘,小黃門先下了車,徐佑懂得規矩,正要勉強支起身子,小黃門阻止道:“主上有令,郎君身染重疾,無須行走,可乘車直到太極殿。”
這是莫大的恩典,不過想讓徐佑感激涕零,那可真是妄想了。小黃門手持棨牌,叩開宮門,牛車駛入,大門又吱呀呀的緩緩關閉。
臺城如今的規模已經遠勝三國和魏時,里面有建于孫權時的太初宮,有建于孫皓時的昭明宮,還有建于魏時的顯陽宮,以及安子道在位時修建的太極殿。這些宮殿分別坐落在東、西和北側,規模有大有小,華麗不一而足。而太極殿是臺城的正殿,高八丈、長二十七丈、廣十丈,殿內有十二間,象征一年之中的十二個月。
太極殿兩側設太極東堂和太極西堂,各有七間,是皇帝日常議政、筵宴、接見和起居的地方。
安子道見徐佑的地方,就在太極西堂!
牛車停下,兩個小黃門候在一旁,扶著徐佑下車,然后往殿內走去。徐佑垂著頭,借著四周龜身鶴頸的燭臺,打量殿里的陳設。只見雕欒鏤楶,青瑣丹楹,圖以云氣,畫以仙靈,黃琉璃瓦的歇山頂式,平添了幾分莊重和雅致,但這些算不上奢華,安子道從來都是個好皇帝,生性儉樸,體諒民生,這點倒也不能否認。
不過,漸入暮年之后,剛愎雄猜,朝令夕改,所謂帝王心術,慢慢的將朝野搞得一塌糊涂,這才有白賊乘風而起,這才有佛道攻訐不休,連太子廢立與否,也時而此,時而彼,上上下下無所適從,國本動搖,是治亂之源。
心里想著這些有的沒的,腳下已經到了內堂,門口并無守衛。其實一路行來,甚少看到精銳部曲來回巡視,貌似防御稀松平常,不知道安子道是承平太久,還是對負責宮內安全的左右衛軍充分信任。
皇帝這種職業當得久了,思維和認知跟普通人完全脫節,既難以理解,也難以效仿,天天聽著歌功頌德的話,就是智障也會覺得自己英明神武,那種唯我獨尊的威權,已經不是自戀和自信的范疇,說不定真有刺客,安子道還以為瞪瞪眼,龍氣護體,就能讓對方納頭就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