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話雖如此,臺城有三重宮墻,易守難攻,若無內應,想從外圍攻破至少得耗費數月之功。但縱觀古今,多少慘事起于宮墻之內,嘉靖差點被幾個宮女勒死,安子道豈能保證宮內數千人,沒有一個有異心?
繞過琉璃屏風,黃緞御案后坐著一人,身穿寬袖布衫,頭戴白紗帽,手中握著柄玉如意,雖年老多皺褶,可眉目間疏朗依稀可見年輕時的風采。他身量高大,雙臂和雙手都顯得很是修長,胡須打理的干凈舒適,只是鬢角白發叢生,終究還是抵不過歲月。
徐佑只打量一眼,屈膝跪下,伏地恭聲,道:“小民徐佑,參見主上!”
安子道笑道:“起來吧,你身子不大好,不必大禮參拜。林霜虎,去給徐佑賜座!”
林霜虎的名字聽著霸氣,可實際上是一個老態龍鐘的宦者。他是安子道潛邸時的老人,跟隨在身邊伺候幾十年,心腹中的心腹。
徐佑謝過起身,于蒲團上跪坐,只是雙手用力抓住腿側,似有搖擺不定的虛弱感。安子道神色祥和,目光掠過徐佑蒼白的臉頰,道:“溫如泉給你把過脈了?”
皇帝仿佛在閑話家常,徐佑也盡量讓沙啞的聲音不發出痰阻之聲,道:“是,溫太醫說將養數月,或可無恙……”
他傷重不治,余生不多的事早就傳開了,安子道當然不會不知,點了點頭,道:“如此甚好,你既辯詰勝了崔元修,那也不必再拜入他的門下,長干里風景宜人,且安心住下養傷。”
徐佑原本就打算借裝病之機賴著不走,現在有了皇帝這句話,滯留京城不再是個問題,忙頓首謝恩。
“徐佑,你可知今日召你何事?”
“小民愚鈍!”
“丹陽公主奏請為徐氏滿門平反,你事先可知曉?”
“小民知曉,并勸阻過公主,無奈人微言輕,公主不聽……”徐佑頓了頓,見安子道沒有做聲,又伏地哀泣道:“主上容稟,小民絕無為家族奢求平反之意。徐氏見誅,固然悲痛,然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佑本也該死,卻是主上親旨赦免死罪,安置錢塘容身,后又賜歸士族。君恩深重,何以為報?日夜思之,恨不能銜草結環,肝腦涂地,以求我主功格區宇,明照萬國!”
安子道笑道:“我在深宮也常聽人說起你在錢塘種種,想徐氏三世不讀書,故恣意妄為,以致宗祀斷絕于旦夕,而你能以文采顯名,殊為不易,也算徐氏開國之功庇佑,留了個繼嗣之人。至于其他,你救丹陽于險地,獻家產于軍中,以大智造雷霆,以驍勇保北顧,公忠體國,當為臣下楷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