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為皇室,命運如此不同,原因就在于兩人被發現之后,衡陽王把過錯全推到安玉儀身上,說是她放浪勾引,才會酒后失德,做出這樣畜生不如的穢事。安子道對安玉儀向來就不是十分寵愛,如今丟盡了祖宗臉面,盛怒之下,父女恩情已絕,留她一命,也足夠還了這世的情分。
安玉儀并不恨安子道,身為父親,身為帝王,他就是殺了自己都不為過,可對衡陽王,卻是恨之入骨!
負心人!
這三個字聽起來輕描淡寫,可徐佑有神照術,穿透安玉儀若無其事的外表,窺見她內心深處傾泄江河之水也洗不盡的怨毒。甚至可以說她之所以還堅持活著,只是因為衡陽王還沒有死。
徐佑來之前已經料到這一點,愛之深、恨之切,誰也無法幸免,何況安玉儀這樣的女人?她對衡陽王的恨,正是雙方合作的基礎。
“負心薄幸,世間男子皆如此,倒也不是只有衡陽王。公主既然隱居于此,何不忘掉過往,賞花賞月,飲酒賦詩,安度余生?”徐佑仿佛一尊石頭雕刻的人像,任由安玉儀貼身跳逗,眼神始終保持著溫和和平靜,沒有任何緊張或呼吸急促的情緒外露。
“世間男子皆薄幸?”安玉儀又轉回徐佑跟前,玉指輕輕點在他的胸口,蠻腰搖曳,風情萬種,紅唇艷若桃李,道:“你呢?徐郎君曾負過幾人呢?”
徐佑淡淡的道:“我不曾負人,也不曾被人相負。”
“不負人,也不被人相負……”
安玉儀喃喃著重復了幾遍,掃過徐佑的臉頰,回到床榻邊坐好,突然斂了笑意,靜靜的道:“說吧,給誰帶了什么口信?”
方才的放郎,此刻的端莊,瞬間的變化如同精彩的魔術,給人強烈的視覺和感官沖擊,徐佑卻不為所動,沉聲道:“我在金陵時受先帝看重,曾多次陛見深談,先帝偶爾遠眺西方,說他想念一個人,可又不能相見。我當時還在好奇,普天之下莫非王臣,天子想要見誰,一紙詔書豈會有不能相見的人?斗膽問起,先帝卻總是目露哀戚,又仿佛心懷愧疚,不愿多提。直到金陵之變的前夜,他似乎預感到大亂將生,交代我若能到江陵來,想辦法見到海鹽公主,告訴她兩句話……”
安玉儀雙手緊緊抓著裙擺,說明她的內心不像臉上表現的那么平靜,聲音微微顫抖:“你說!
“枯魚過河泣,何時悔復及!”
安玉儀嬌軀劇震,指尖幾乎要刺入大腿,她無法想象那個驕傲如神祇的父皇會親口說出悔恨的話,尤其還是對她這個不忠不孝毀了天理人倫的安氏孽女。
她的唇,尖尖的細牙咬出了血痕。
“先帝還說,等青溪里的桃花盛開,就讓你重回金陵,公主的身份或許不能恢復,可至少人在膝前,他老了,沒幾日好活……”
淚落如雨。
安玉儀萎靡于地,雙手抱著腿,痛哭失聲。這場淚在她的心里憋了太久太久,沒日沒夜的撕咬著她的心、她的過往和她的余生。身為女兒,她是愧疚的,尤其得知安子道被兩個兄長殺害,她再也沒有機會親口對那個人說聲歉意,這是無法挽回的遺憾,也是無法彌補的缺失。直到徐佑帶來這兩句話,結局雖不圓滿,卻終于可以放下對父親的愧疚,可放不下的,依舊是對衡陽王的仇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