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吉抓了抓頭發,苦惱的道:“只給我一萬人馬,卻要宣稱十萬,若嚇得魏廷傾晉、豫、洛、秦四州之力來援,我就算打下軹關,又怎么守得住?到時候退就是敗,敗就是罪,我那幾個哥哥會輕易饒過我嗎?”
溫子攸笑道:“此番出兵,主上雖然模棱兩可,語焉不詳,但我估計應該是楚國派了使者前來游說。既然游說了我們,柔然那邊必不會錯過,若是數十萬鬼方軍逼近云中,魏主絕不敢輕啟戰端,說不得還要派人前來和議,軍帥無須憂慮,只要穩住陣腳,戰后必會大受主上贊賞。”
姚吉于是大安。
溫子攸回到自己的帳篷,等到入夜時分,月色剛剛灑下銀輝,沒有點蠟燭,幽黑的帳篷內出現了三個人。兩人著戎服,挎腰刀,身軀雄壯,顯然修為不低,另一個穿著黑袍,帶著幕籬,腳步輕盈,卻并無任何修為。
溫子攸斟了杯熱茶遞給中間那人,道:“進營沒遇到麻煩吧?”
“有郞主給的棨牌,并無人攔阻。”說話的聲音低沉又嘶啞,可聽得出來是個女郎,她接過茶杯,揮了揮手,后面兩人齊齊躬身,然后悄然退了出去。
“沮渠烏孤答應了嗎?”溫子攸走了過來,親手摘掉女郎的幕籬,指尖溫柔的撫摸著她臉頰上那道長長的刀痕,黑夜里看不清晰,但他的眼神滿是春水般的憐惜。
“郞主以張掖公之位許之,他極為心動,只是忌憚主上,不敢答應的太確定而已。”
溫子攸拉著她的手,感受到徹骨的涼意,捧到嘴邊輕輕的吹了吹,道:“張掖公是沮渠烏孤絕對拒絕不了的誘惑,當年他的祖父沮渠成業以張掖公的官位起家,短短三年內建立燕國,囊括六州七十余郡,南面稱尊,威風一時。后來燕國被本朝太祖所滅,沮渠氏從此衰敗,對姚氏俯首稱臣,甘為奴仆,這么多年來,沮渠氏所掌控的盧水胡仍舊是戰場上最勇猛的部曲。若有他們的投誠,單憑長安城里那幾個廢物皇子,根本不是部帥的對手。”
“等宮里的消息確鑿無誤,我再去見一見沮渠烏孤,這次定讓他無法拒絕!”
“說起宮里,我此次回京見到了那個小宦者駱訓,你和他打過交道,其人可靠嗎?”
“可靠!駱訓在宮里只是最卑微的宦者,可他野心很大,欲攀附部帥,搏一搏榮華富貴,所以略加恩惠,足可促使他效死。”
“那就好,駱訓在御藥房伺候,主上的身子骨究竟如何,還得看這個小宦者夠不夠機靈!”
“郞主放心,總歸不過七八日,駱訓那邊就會有信傳出來。只是,真的要瞞著部帥嗎?”
溫子攸走到門口,掀起帳篷的一角,抬頭望著明月,道:“部帥太天真了,以為拼命的立功就能博取主上的歡心,就能被立為儲君,成為涼國繼位的天子。他卻不明白,自古可有整日領兵于外、遠離朝堂的儲君嗎?”
“我們原本都是要死在臭水污泥里的奴隸,蒙部帥不棄,救我們性命,賜我們衣食,給我們榮寵。月痕,我們無以為報,那就把這涼國的天下送給他!”
女郎跟在身后,低垂著頭,然后似有怯懦又猶豫的學著溫子攸望向夜空,明月如玉盤閃耀,淡淡的銀光照出了她的容顏,卻是失蹤多年的百畫。
曾經的青澀遠離了眉梢,雙眸里深沉如淵,左側臉頰那道可怖的刀痕仿佛宣示著她所經歷的痛苦和磨難,無論如何,時光在變,人也在變。
她現在的名字叫月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