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濡森然道:“我當年混跡江州時買通了給他看病的大夫,臨川王精氣虛弱,不能使女子受孕,否則的話,這么多年,徐王妃卻無所出?”
徐佑張口欲言,又忍住了。
“七郎或許會以為是你阿姊的問題,其實徐王妃雖然善妒,可并非不明事理之人。她不許臨川王納妾,那些貌美賢淑的女子卻沒少往殿下的房里送……當然了,若誰能有幸誕下麟兒,那女郎的性命自然保不住,徐王妃就是名正言順的親生母親……”何濡頓了頓,道:“然而呢?臨川王依舊無嗣!”
這種事若無十足把握,何濡不會說的這么肯定,徐佑想起徐舜華對安休林的態度,以及安休林超乎尋常的忍讓,一切的一切,似乎都有了答案。
“就算無嗣,總歸有解決的法子……”
“是,解決的法子很多,只要老天肯多給安休林二十年陽壽,讓他立君威于門閥,施恩典于節鎮,布仁政于四方,再從宗室里擇賢良子過繼為皇子,也可借人生子以避朝野耳目,就算有人從中作梗,也未必掀得起多大的浪頭。可我怕他沒有二十年,別說二十年,三年都是一大坎……”
徐佑悚然驚問:“主上的面相?”
“早年我已看出安休林非長壽之人,自研讀了《鬼眼經》,再看其人,活不過三十五歲!”何濡冷笑道:“他現在已三十有一,來不及慢慢布局挑選和培養皇子了……儲君乃國本,連國本都沒有,談什么家天下?所以我斷定楚國再傳二世,必亡!”
相術一道,自有神妙的地方,何濡精通陰符四相,又得到了《鬼眼經》的傳承,他既然敢說安休林活不過三十五歲,至少有五成以上的可能性。
但這樣的話只能宣于密室,不可對外人言,徐佑斷然決定結束這個話題,道:“人不負我,我不負人,今上待我不薄,我只要盡人臣的本分,其余聽天由命即可!”
何濡從懷里搓了泥團,彈指飛到了門口,唇角微微揚起,笑道:“我只是給七郎提個醒,你要做忠臣,我不會違背你的意志,自然盡全力輔佐。可真到了安休林死后的那天,出現了改易日月的時機,七郎也不可逆天命而為,妄圖以一己之力為安氏延續國祚……”
聽著他似勸誡又似威脅的話,徐佑還能說什么,注視著杯中的清茶,倒映著冷冽如霜雪的目光,道:“其翼,我智不如你,不管你想做什么,我都無力阻止,只望你念在多年知己相得的份上,萬事留點余地……”
何濡懶洋洋的爬了起來,長長的衣袖甩在背后,拉開了房門,突然道:“七郎,若日后我真的做了什么忤逆你的事,你會殺我嗎?”
“不會!”徐佑搖搖頭,道:“若道不同,不如相忘于江湖,但我始終記得,曾經那么艱難的路上,有你和我攜手而行!”
“七郎,不管是至賓樓中的那個破落子,還是今日的驃騎將軍、開國縣侯,你的良善之心,從來沒有變過!”
何濡彎腰作揖,道:“我先謝過七郎的不殺之恩。”然后放聲大笑,走入淅淅瀝瀝的秋雨里,滄桑的歌聲隨后傳來:
“君不見河邊草,冬時枯死春滿道。
君不見城上日,今暝沒盡去,明朝復更出。
今我何時當然得,一去永滅入黃泉。
人生苦多歡樂少,意氣敷腴在盛年。
且愿得志數相就,床頭恒有沽酒錢。
功名竹帛非我事,存亡貴賤付皇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