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而望之,皎若太陽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綠波。如此佳人,如此情趣,徐佑的道心玄微頓時失守,把張玄機打橫里抱起,輕點水面,飛掠入院,驚的兩呆頭鵝振翅分飛,嘎嘎嘎的叫個不休。
只可惜閬風逃得比白水還快,沒有展現英雄救美的那一面,想要學徐佑抱得佳人歸,估摸著還得再等個十年,嗚呼哀哉。
到了日落黃昏之時,紅紅的如綢緞展開的霞點綴著天空,像是情人的唇,張合之間,吞吐著遠處的群山,徐佑和張玄機在春水畔依依惜別,乘舟連夜前往錢塘。
……
明玉山的冬天沒有別的地方那么的凄涼,山川起伏間的常綠植物觸目皆是,香樟、枇杷、女貞、木蓮、白蘭、赤松應有盡有,山腰各處漫出來的庭院的檐角,在煙火繚繞當中若隱若現,曾幾何時,徐佑已經把這里當成了真正的家。
義興屬于過去,金陵屬于將來,唯有明玉山,承載了他的過去和將來,把他托到了青云之上!
簡單的梳洗之后,吳善在外面候著,等清明叫他進來,立刻跪下喊大將軍。徐佑眉頭微皺,道:“起來吧,你也是跟了我近十年的老部曲了,還不知道府里的規矩么?”
吳善忙站了起來,道:“也不知怎的,這次見到郞主,腿彎直打顫,禁不住就跪下去了。”心里卻美滋滋的,罵幾句算什么,這是自己人才有的待遇,越客氣越透著生分。可話說回來,誰知道郞主當了大將軍,以前的規矩還作不作數?跪一跪或許會錯,但只是小錯,可要是不跪,真是錯了,那就完蛋了。
徐佑忍不住笑道:“不要學外人胡鬧,瞧著生厭……說說吧,竺無漏近來都做了些什么?”
自竺道融身死,大德高僧要么罹難,要么圓寂,六家七宗無論是形式上還是實際上都已退出了歷史舞臺。再到徐佑收攏殘余,江東偌大的佛宗,只有玄機書院的尺寸之地可以容身,互相之間同病相憐,雖佛法要義不同,可畢竟都是出自于《般若經》,以竺無漏的手段和心性,趁徐佑不在錢塘,說不定真能重新整合,把散亂成沙的佛宗融合一體。
然而徐佑早防著竺無漏,故意搬出《華嚴經》為誘餌來分化佛宗,這本經中之王不僅可以和《般若經》分庭抗衡,世界觀之宏大無匹,甚至猶有過之。只要有人禁不住誘惑去讀去鉆研,注定要和竺無漏分道揚鑣。
吳善所稟告的大事,就是基于這個背景。
“郞主可還記得心無宗的智現法師?”
徐佑點點頭,道:“記得!”那夜在玄機書院**,智現是最認真也最虔誠,曾受他摩頂加持,彼此間已有師生之誼。
“智現法師研習《華嚴經》,欲自創新宗,有大批和尚追隨,和竺無漏日漸不和。然而竺無漏有佛子的身份,又是竺道融的欽定的接任者,還有竺無塵這樣的小宗師為羽翼,智現力敵不過,雙方已分東西院居住。前段時日,我聽說竺無漏準備率跟隨他的和尚們上京面圣,再造本無寺,復佛宗舊觀……”
對竺無漏而言,錢塘不是久留之地,寄人籬下,難免受制于徐佑。尤其智現受《華嚴經》的啟發,佛理日益精進,雙方多次論難,竺無漏已經居于下風,如果再拖延下去,恐怕本無宗要斷絕在他的手里。
當斷不斷,必受其亂,竺無漏瞧的分明,不離開錢塘,終究沒辦法重振旗鼓,他打算趁徐佑無暇顧及佛宗的機會,先斬后奏,離開錢塘赴京,京城里還有許多信仰佛宗的居士,他們有權有錢有勢,雖然短時間不大可能恢復竺道融在世時的盛況,可至少龍入大海,前程無量,何必困在玄機書院這個小小的樊籠里,和智現那個背師棄宗的家伙爭當徐佑豢養的狗呢?
計劃很是嚴密,除了他和竺無塵并無其他人知曉,對外只說帶人去周邊村子里宣講佛法,只是他沒有想到,最該信任的竺無塵卻心神不寧,覺得不該這樣不告而別,更不該脫離大毗婆沙的領導,自去金陵謀求生路。所以他把此事悄悄告訴了吳善,由吳善通過秘府告知徐佑,靜等徐佑的諭令。
可連竺無塵也沒有料到,因為佛宗的異動,徐佑竟放下金陵的軍務,親自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