彌婆觸最是善守,精通古往今來各種樣式的營圖,率先說道:“以秘府探明的營圖來看,安營的手法極為高超,以乾定天門,以坤定人門,以巽定地戶,以艮定鬼路,開四仲,闔四維,筑成太白陣。此陣主殺伐,變幻無端,太白星出而天下秋,草木凋零,正如軍威所向,誰能抗衡?”
檀孝祖若有所思,道:“彌將軍的意思,魏軍非是為死守,而是故意誘我來攻!”
彌婆觸謙卑的道:“節下不敢妄言,但以營圖觀之,八門之內,鋒芒四濺,這樣的銳氣含而不吐,該是做好了應對我軍強攻的準備……”
譚卓撫須道:“尉遲信和李沖兵少,當守營為上,但他們皆率騎兵,又不甘坐困死守一隅,所謂進攻是最好的防守,以太白陣結營,攻守兼備,彌將軍的推斷合乎常理。”
左彣接過話道:“敵情已經明朗,魏軍的蘆莊大營共有七千到八千的兵力,營內布置也都搞清楚了,只是元沐蘭的主力到了中牟,隨時可往蘆莊支援接應。大將軍,時不我待,哪怕強攻,也要不惜一切代價,盡早拿下蘆莊為好。”
何濡和其他將領也都是相同的意見,兩軍對壘,歸根結底還是要比拼實力,對方都是久經戰陣的老手,輕易不會中計,那只有刀兵相見,用實力來決定勝負!
徐佑從諫如流,旋即升高臺,宣諭全軍,他緩緩拔刀,午后的昏光從背后投射出長長的影子,英俊如斧刻的側臉在光與影的閃爍里透著不可言狀的獨特魅力,堅毅、沉穩又清越的嗓音仿佛神圣的造物主在耳邊道;“主上授我節杖,統御中外,有進死之榮,無退生之辱,用命賞于祖,不用命戮于社,軍無二令,將無二言,惟愿諸君銳鐵石之心,凜風霜之氣,此戰,有我無敵,大楚必勝!”
旗纛旄麾,飛揚晻藹,山呼海嘯,人人振奮,雷鳴般的吼聲蕩出數十里,道:“大楚必勝!”
一個時辰后,明敬率前鋒兩萬人逼近蘆莊,以凌厲無比、畢其功于一日的姿態,從東南和西北兩個方向發起瘋狂進攻。
何濡深明易理,欲破此太白營陣,東南和西北正是最好的切入點!
楚軍首先面對的是成排的鹿砦和拒馬,五百斧兵披重甲上前,靠著己方弓弩手的遠程火力壓制,用斧頭劈開鹿砦,再用繩索套住拒馬,拉到旁邊丟棄成堆,很快就開辟出足夠后續部曲通過的道路。
由于事先探查的軍情太過詳盡,明敬準備充足,只傷亡了三十多人,算是不錯的開局。
而寬一丈五、深一丈的壕溝構成了第二道防線,只見令旗揮舞,兩千步卒舉著圓木盾,背著裝滿了土的袋子,冒著敵人奇準無比的箭矢,再付出了兩百多條性命之后,終于把溝壑填平,歸整如初。
兩千人分批次上前,還得填土作業,盾牌不能完全遮蔽住身體,何況魏人大多自幼練習弓箭,箭矢總是很刁鉆的從轉瞬即逝的縫隙里穿過他們的眼睛和胸腹,如同絢麗又殘忍的巫法,沒有漫天箭雨式的隨緣散射,而是開弓必有回報的點射,造成的傷亡根本無法避免。
第三道防線,是用刀車和柵欄圍起來的高高的寨墻,明晃晃的刀刃出于墻外,密集又無規則,像是開了背的刺猬,讓人無處下手。
墻內又分上中下三層,每層各站刀兵、槍兵、弓弩兵,刀兵居于下,用來砍斷攀爬的竹梯和飛爪,槍兵居于中,透過柵欄的縫隙刺向敵人的各個要害,弓弩兵居于上,先射箭射弩,等敵人爬上墻頭,立刻換成殺傷力巨大的鐵骨朵,死命的掄和砸,一下就能捶倒一片,嘩啦啦的如同頭屑似的掉落。
另外,營內每五十步造一戰樓,或五層,或七層,樓上可駐二十至一百名不等的弓箭手,既能隨時瞭望敵情,為主將決策提供參考,也可為前方的袍澤提供強有力的火力支援——他們居高臨下,還成夾角,這種立體式的防御,能對敵人構成極大極大的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