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內。
養性殿。
那一條筆直大道,綿長千丈,臺階分明,拾級而上,從皇宮外圍直通養性殿正門。
殿內香爐點幽香,青煙裊裊升,上好白玉鋪成的地面閃爍溫潤光芒,南山玄木雕刻而成的屏風上畫有走獸,或盤踞高山之巔,或行走大地之上,或橫臥江海之間,或置身市井之中,或屹立巨城之上,宛若一幅幅惟妙惟肖的超凡畫卷。
殿內內柱乃北海玄鐵打造,歷經了千錘百煉,矗立于此。
每一根頂梁柱上面烙印一條條回旋盤繞的三爪金龍,栩栩如生威嚴,令人不敢直視。
“蒼州,飛云,洛河村方鴻。”
“天生癡愚開了竅。”
“練武五月,后天九層。”
永盛帝回憶關于方鴻的資料,嘴角微微上揚,輕聲道:“朕聽聞,方鴻自認方氏抄書人?”
“稟乾帝,是這般。”
內侍司高人俯首,簡述一番。
內侍司不同于鎮邪司、誅妖司、入圣司、禁工司——天底下各個地方,都有內侍司之人,貧瘠落后的鄉鎮之地亦有收集情報的人員定居。
并非個個都有功名在身。
很多情報人員,只是尋常武人,只不過領取一份內侍司俸祿。
其耳目遍布全國。
一點不夸張。
這時。
永盛帝面上浮現微笑:“看來方鴻便是禁工司推演觀測的那位誕生于蒼州的人族天才……蒼州誅妖司副司主吳貳上書進言,疑其不是天才,大抵看走了眼,朕觀方鴻生平,明顯去年覺醒,定是世代薪火相傳的天才。”
內侍司高人:“陛下明鑒。”
永盛帝笑道:“呵,所謂天才,實則被篡改了名……方鴻能心向大乾,為馮氏學子擔保,又從事微末營生,體察民間百姓之疾苦,民情之多艱,不以抄書人身份而感到屈尊辱沒……好,很好,朕心甚慰。”
“恭喜陛下,又得一天才相助。”
內侍司高人忽地想起了什么,臉上也露出笑容,低聲道:“那方鴻父母早亡,有一對雙生妹妹,曾經因饑寒交迫賣身葬父母,在某處官身下府充當賤籍,淪為丫鬟……后來方鴻從洛河村前往飛云縣尋親,這才相認,令其擺脫奴籍,回歸自由,開始練武。”
賤籍世代相傳,輕易不能更改。
要么為國立功。
要么乾帝大赦天下。
要么……主家心善仁慈,允許奴仆贖買自身,愿意出面,前去官府,勾銷那一份奴籍。
奴籍之人,身不由己,乃是大乾王朝的真正底層——平民百姓,至少能吃飽穿暖,有住處,不到山窮水盡時,絕不會賣身為奴。
“陛下。”
“那方鴻展露實力之后,竟然沒有為難那個施府。”內侍司高人覺得這事很有趣,又見永盛帝微笑,似乎甚悅,便講出來,討帝歡心。
哪個天才不是自視甚高,自命不凡?
較真的話。
即使施府有恩情,也會被視為理所當然的事兒,更可能引起天才不滿,隨手打壓,很是正常。
對此,內侍司高人點評:“其言行足可見此人正直,品格高尚,不驕橫,不跋扈,知曉是非。”
但。
永盛帝聽了,笑容消失了,眼底露出極為罕見的光芒。
饑寒交迫……
賣身為奴……
永盛帝喃喃低語了兩聲,眸子里繁星仿佛要統統炸開,面無表情,心頭盛怒,夾雜著一絲慚愧,無意間泄露的威嚴令內侍司高人全身緊繃,惶恐不安,一下子跪了下去。
“臣失言,請陛下息怒。”
內侍司高人哆哆嗦嗦地匍匐在玉石地面。
“愛卿。”
“平身。”
永盛帝眼簾微垂,道:“朕說過很多次,朝堂跪拜,此禮當廢……朕即位六十九年,無一日懈怠懶政,不敢作樂,不敢庸碌;勵精圖治,安定國家;唯才是用,朝野清明;輕徭薄賦,與民生息;沿襲舊制,以武生產,改善民生,造福百姓,定為國策。”
“朕曾經立志……”
“要治下萬萬子民居有定所,衣能遮體,食能果腹……”
“這么多年,卻是忘了,大乾這片土地,無以稱為盛世,還有很多饑寒交迫生事微薄的百姓。”
殿內靜悄悄。
香爐青煙裊裊升。
內侍司高人俯首躬身不語,心中卻泛起一絲苦澀。
當今永盛帝,志向太過高遠了,完全是不切實際的荒謬夢想。
大乾王朝,疆域遼闊,容納著萬萬百姓。
所有人全都吃飽穿暖?
有住處,有營生,過上好日子?
這是不可能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