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應該算是一個家了,一個真正屬于她和弟弟的家,不用繼續顛沛流離,不用繼續寄人籬下,一個只有他們住,能夠容納他們在小小的狹窄出租屋里自由生活不用無時無刻受人臉色的地方。
柊羽很珍惜這個地方,因為她實在不知道離開之后短時間之內還能去哪兒再找一個合適的地方。
公交站距離柊羽家要走四十分鐘,她慢慢地走過去,邊走邊思考,這是她一向的習慣。
大多數時候,她并不能明確地思考出什么來,畢竟人在困惑的時候才思考,有感觸的時候才思考,但是并不是每一次思考都能得到結果,甚至很多時候只是保持大腦一片混沌的狀態,但這樣的狀態讓她感覺很舒適,只有在這樣的時候,她脫離了一切現實的壓力,這種時候她才是自由的,難得自由的時刻。
只是這樣自由的時候并不多。
就算是柊羽走慣了這條路,每次走依然會覺得很遠,只不過因為習慣了,就算是抱怨也能心平氣和,就算是走累了也能若無其事。
畢竟這已經是難得平靜的時候了,這樣正在路上的時候,目標似乎很明確,但一切又沒有定論,這樣的時候,其實才是最為輕松自由的。
上樓的時候,柊羽感到一陣沉重,不僅是腳步沉重,心里也一樣。
她住在最高層,七樓,老城區的房子,這里自然不會有電梯,畢竟倘若真有電梯,她想必不會選擇住進來,畢竟她實在付不起那樣的價格。
凡是住在這里的人自然都是這樣想的,因此即便有違建的嫌疑,也沒有任何人會去找麻煩,倘若有人經過為他們抱不平,讓他們去投訴要求安電梯,還扯什么規定,他們相比是要狠狠瞪那人一眼的。
房東不是做慈善的,他們也從不曾那樣妄想。
有了電梯租金自然要上漲,因此他們打死都不會在房東面前提起的。
柊羽尤其害怕房東,不僅是那每天抄著掃帚,在狹窄的樓梯間洗拖把的潑辣女人,更怕那陰沉沉,笑的讓人很不舒服的男人。
他總是用那張滿是褶子的臉盯著柊羽和她搭話,滿身的酒氣沖天,她覺得靠近他五米就要開始喘不過氣來,可是有什么辦法呢?他們就住在二樓,每天都能聽見那一雙兒女跑上跑下的尖叫,尤其他掃視自己全身的眼神,讓柊羽每次經過的時候都面無表情,恨不得自己是個死人,或者他變成個死人。
可她有什么辦法呢?
那男人沒工作,靠著老丈人家的幾套房子養著,天天等著收房租過活,除了出去買酒喝酒,他幾乎天天都待在家里,無聊的時候就搬個板凳坐在自己門口,也不嫌樓梯間狹窄難聞,當然了,有他的地方是最難聞的,只是從這棟樓里二樓以上所有的女人都從來沒有穿過裙子出門,連衣裙都不穿。
柊羽還算沒有這個困擾,她畢竟很少穿裙子,常年都是一件沖鋒衣,春秋乃至冬天都能對付過去,廉價的長褲能穿一個季度,反正她也很少出門。
但柊羽經過的時候,依然看到了那個人。
房東家的丈夫叫胡剛,無業游民,最大的愛好是喝酒,柊羽經過他家門口的時候就能聞見一股酒臭味,更被說他此時就坐在那里。
從柊羽出現,他發現她的身影開始,那雙渾濁的眼睛就直直盯著她,沒有誰會看著這樣一雙眼睛不害怕的,因為那是一雙愚昧的,惡心的,亡命之徒的眼睛。
他在這個世上活著,是社會的蛀蟲,旁人一見到就躲得遠遠地,他自己也知道,但并不會反省,只是將怨恨惡毒的目光投過去。
柊羽也怕,她沒有一刻不怕的。
尤其現在天色已經有些昏暗了,每到這個時候,她都會害怕到身體僵硬。
“你弟弟又住院了?”
那人咧開一口黃牙,嘴里難聞的味道蔓延了三米,柊羽幾乎本能地屏住呼吸,點了點頭。
她經過他身邊,繼續上樓。
樓梯口實在太過于狹窄,幾乎是從他面前走過,柊羽全身都僵硬,可還是一步步地往上走,聽到椅子后撤的聲音也沒回頭。
她聽到腳踩上樓梯的聲音,接著二樓的其中一扇門開了,撞到了那人的后背。
除了房東一家,幾乎沒有人回坐在門口,因為那會擋到別人上樓,而他即使坐在外面,也只能背靠著自己家的門,實在是只有這么一點地方了。
此時背后的聲音……是他家的門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