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頭看了眼老人家,頓時會意。
這位老人家的傷主要在頭部,濃稠的血漿裹著整顆腦袋,此刻白發已干,緊貼頭皮,他的頭皮被漚成了粉紅色。
她拿出自己的手絹,細心的為其拭洗傷口,過程中不慎用了力,她聽到一聲痛吟,好像一個雨豆崩在油紙上的聲音,沉悶、短促,但絕不蒼老。
她愣了一下,以為聽錯,又繼續擦拭。擦到額角,擦過下巴,再到耳際,卻在耳垂后方發現幾道泛白的褶皺,這下,她總算明白過來。
原來這位老人家使用了江湖中一種貼上特制人皮、偽裝出另一副相貌的秘術,易容術。
很有可能,在她手邊的這一位老人家,是個年輕的,貌惡的,甚至還有可能是個女的。
她探向叵惡,眉頭皺起,看了一會兒,叵惡才注意到她的異常,直眉微折。
她眼神向下,示意起人皮面具發皺的地方,叵惡看見后,目光一斂,眼珠同時向左斜方傾去,作出一副思索的樣子,須臾,凝眸望向她,目光微閃,算是暗示。
聶小魚抿了一下嘴,當作回應。
這一來一去,過程極短,兩人俱沒有發出聲音,自然也沒有引起對面二人的疑心。
為老人家擦好傷口,她費盡力氣,來回一趟又一趟,才將地上橫七豎八的尸體暫時堆放到院中。
等掃酒好地上的血跡,一切闃靜起來。
這是一個清朗的夜,月亮比昨日更圓更亮。
夜風伴著熱息不斷涌入堂間,月輝自屋頂的大洞傾瀉而下。
她從懷中掏出火鐮,擦亮了供案上的油燈,可盞中燈油已經不多,棉芯也將近要燒到頭了,想起廚房還有一盞,便起身走了出去。
她極幼的時候便沒了娘親,爹爹有時進山捕蛇,一去就是半月才會歸家,很多家務,她都是在摸索中學會的。
爹爹活著時常說,人只要勤快,到哪都能找到一口飯吃。
那些年過得再苦,父女倆都咬著牙捱過來了,如今她已長大,總算可以分擔家務,他卻沒了……
走上廊道,一陣夜風拂來,撲打在臉上,正好將她滿臉的淚意吹干。
她深深地吸了口氣,然后沒什么表情地走向廚房。
再折回來時,堂里的油燈果然已經徹底熄滅。
月光下,那三個清醒的人,彼此干瞪著眼,好像堂里多了三尊怒目金剛。
三尊金剛好像都看見了她,又好像都沒看見她,她自由地穿過中間,繼上油燈,然后又自由地折回廚房,奉上飯菜,這一回,仍然沒忘記叫醒少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