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聽完,一時愕然,望著垂下來的發黃的帳子發愣。
阿娘拉了拉她的手,催促她道:“別干站著,快睡吧,你睡里邊。我覺輕,還愛起夜。”
她麻木地點了兩下頭,這才退下外裳,包作一個枕頭,脫去鞋襪后,爬過阿娘瘦弱的身板,匆匆躺好。
緊緊把自己縮成一條,以不挨著阿娘為界。
沒過多久,阿娘輕鼾迭奏,穩穩地睡下了。
她卻被四下充斥的古怪氣味折磨得頭皮發癢,燭光已滅,只有從木板縫隙中溜進來的月光提供了一丁點視物的光線,身處黑暗,久而久之,眼睛適應,也就能看得清了。
頂頭處,蚊帳上全是燈油熏出來的大片油漬與大大小小的補丁,草席下鋪的是根根分明的稻草,草席是漏的,稻草摸到人身上,搔得人四處發癢,只好又把當成枕頭的外衫攤開,鋪在身下墊著睡,總算舒坦一些。
阿娘確實覺輕,她每回折騰,阿娘的呼聲都會中斷,等她終于老實躺好,不再動彈,換阿娘碾轉反側,動作緩慢但十分沉重,整個床跟著一起吵鬧,折磨得她根本無法入睡。
再加上阿娘身上有一股漚人的氣味,是老人家長年不洗不浴的味道,臭味中還摻著點藥腥,薰得她頭昏腦脹,更加難以入眠。
身子是乏的,畢竟舟車勞頓,眼睛是累的,一閉上便不想睜開,可腦海里卻天馬行空,一萬只蝴蝶飛過一片神秘的花園,一萬個酒壺被摔碎在面前,身處銀河,所有星星都是棋子,到處都是棋子落定的響聲,又吵又鬧的,誰能睡得踏實?
胡思亂想好久,感覺天都已經亮了,終于適應了蚊帳上的污跡與阿娘身上的味道,剛有了睡意,迷迷糊糊間,感覺到有人正在扯她的襪子,一睜眼,居然是一只比貓還要大的老鼠,嚇得她立馬驚叫連連。
“啊噓!啊噓!”余光中,阿娘沖了進來,順手從門邊操起竹掃,一下擲到床上,同時謾罵有聲,想以此嚇跑老鼠。但畢竟眼神不好,竹掃沒打中那物,反倒打中了她,老鼠被嚇得溜下床,四腳翻動,速度飛快,她側過臉看向房門,原來天已經蒙蒙亮了。
“睡你的吧。”阿娘拿走竹掃時說,“一整晚動來動去的,想你也沒睡好。”
“山老鼠好嚇人!”她乖乖躺好,驚魂未定地說。
阿娘終于笑了,像哄孩子一樣哄她:“偷吃竹筍的東西,會長的很,你別怕,不咬人的,一定是你身上太香了,才把它招來。”
她點點頭,閉上眼,接續著上半截夢繼續睡去。
安心睡到天大亮,醒來時粥已經熬好,桌上還擺了一盤下粥的青菜,稱不上美味,但就是阿娘的味道。
草草吃完,匆匆洗碗。
站在灶臺邊時,耳后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只怕又是老鼠,卻沒見到身影,嘴里嘟囔了一句什么,那老鼠立馬自己跳到柴堆上,結果被利刺給扎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