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酒醉菩薩,”阿娘望著那道背影罵:“活著真是害人。”
月光中,小弟望見了她,急忙從懷中取出一包東西,讓她下飯吃。
然后親自接過幾個麻袋,連連稱贊這可真是好本事,不久也下了山。
桌上給她留了碗冷粥,她打開小弟送的東西,綠綠的荷葉里包著野兔肉和鹵香干,又從兜里拿出順路拾的野菌和野鴿蛋,給自己打了碗熱乎乎的湯,終得飽腹。
洗了就睡,仍舊躺在硬床的里側,頭頂也還是那頂發昏熏人的帳子,甚至枕頭上還多了些惡心的酒味。
她想起剛剛抽衣服時,布包明顯被人翻動過,心里當真不是滋味。
這個家冷冰冰的,這些年一直就沒惦記過她的死活,說到底,這里只是她長大的地方,并不是她的歸宿。
內心隱隱作痛……
再睜眼,已是翌日。
節慶日子,到處都在響鞭,炸得人火燒火燎,哪里有睡覺的閑心。
大早起來梳妝打扮,就連阿娘,今日也特意穿了件藕色新衣,頭上還別了枝現采的桔子花。
等她梳完頭發,阿娘也給了她一枝,她推托有些招搖,便沒有戴。
用完早飯,天剛亮醒,她扶著阿娘下了山,下了坡,一直走到小弟家中。
趕到時,鞭炮已經放過了,滿地的紅紙,一片醒目,桂香正在屋里喂奶,聽到門口有動靜,立馬喊:“長姐,中午在家用晌,別回山上了。”
她正要答謝,但被阿娘搶了話機:“殺頭雞,別舍不得,你阿姐這幾日沒少忙活。”
小弟飛快地說道:“早殺了,還有魚呢。”
阿娘尋了把小杌子坐下,小年一下撲到他祖母懷中,要摘桔子花玩,阿娘不肯,邊戲弄長孫,邊接道:“再多幾樣也不過份,蒙蛇神保佑,今年我們一家總算湊齊,吃完這頓團圓飯,你阿姐下次回來又不知是何時了。”
阿娘說完,小弟與桂香都沒有回應,場面一時空蕩蕩的。
過了一會兒,桂香抱著小丫頭走了出來。今日她也換了一身體面衣裳,但顏色已經洗舊,明顯不是新的,發髻里插著兩朵新鮮的粉山茶。懷里小丫頭一身奶香,還不會坐,一個勁地伸著手,不停地抓,桂香把頭上的山茶花取下一朵,放到那雙小手里,小丫頭頓時樂了。節慶的味道,因為這一樂,究竟濃到極致。
阿娘眼睛笑成縫,“四個月就會笑,將來模樣肯定標致,必定能放個好人家。”
小弟抱著香案路過,她搭了把手,幫忙擺上香、燭、茗茶與各樣茶點,全部按照記憶中的規矩。
過了一會兒,小弟將一年只用一回的大木盆從后頭抱了出來,往里頭倒入半桶清涼井水,節慶的準備就算徹底齊了。
須臾,阿爹不知從哪躥了出來,仍是滿身醉意。
一家人齊整地當街跪好,也不管香案前有誰路過,只捻著自己的香,念自己的經,說自己的愿想,嗑自己的頭。家家戶戶皆是如此,嗑完頭,上完香,就等吉蛇出來“串門”了。
說到荒城流傳最久、信者最多的傳說,莫過于“蛇神治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