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家親戚陸陸續續向李淑娟家聚攏。不安的氛圍讓小山上的貓頭鷹住了嘴。院子里“嗚嗚嚷嚷”院門房門都以最大幅度敞開。門柱子由于李逵友兩年來的重病，沒有修繕過，相對傾斜，兩扇木大門的正面，浮起一層碎須須的木皮條，像深秋枯老卷曲的褐紅色柞樹葉子。在大門四角和中腰翹起的木皮條上，伶仃服帖著幾從銀灰色游漆塊。那斑斕的油漆，就像千層酥上的碎渣，緊緊挨著卻彼此渙散無力。用手撫上去，有輕微“劃拉”聲，然后油漆塊碎成干粉末，于半空零落。那種觸感就像撫摸一只沒洗過澡的，毛質特別濃密的長毛小黃狗。
從綠漆方格窗中，傳來一波起調一致的，哀悲極致的神嚎。最長音波在小院回旋2分鐘左右，又戛然而止2秒，再從新起哭時，音調節奏逐漸混亂了。哭嚎聲在親戚中放任自流。“哐哐，哐哐！……”這捶胸頓足，聲聲如悶雷。只聽“撲通”一聲。“媽！！！！”屋里李淑娟二姑急呼。接著聽到一陣七手八腳，細細碎碎的急躁人語。只見李淑娟瘦小的小老叔一股氣兒背著老太太踏出門檻一只腳，趔趔趄趄中透出一股子耍著狠的矯健。
淑娟奶奶六十五歲，單看她瘦窄黑皮油亮的小尖臉，真不顯胖，但她龐大的身體卻綿團團裹住了小老叔的上半身。就像沒精打采的老太太正騎著一頭小毛驢。鉤頭含胸窄條臉的二大爺，兩手撩起木帶車子，慢慢漾漾從隔壁鄰居家走來。二大爺見老太太暈倒，借車才回來。有意思的是這車身莫名的拐著，二大爺身體也跟著晃悠，車與二大爺總體就像一條在魚缸中懶散扭轉身體的燕魚。胖二姑手臂搭一條紅棉線的，邊緣帶長流蘇的花毯子，急著趕著上來，鋪平半面車，她扶著老太太后背，小老叔利落的又如耍狠一樣，把老太太仰甩上車，“嘌咚！”老太太宣頭頭攮在車里躺上了。由于失去知覺像脫了骨的一攤肉泥。她仰著老臉，褶皺的溝壑處漩滿的淚花，在夜色的清灰中，閃爍粼粼水光。她干白起皮的嘴唇，扭曲的微張著。看起來非常痛苦。李逵友是她第三個兒子，她平時喜歡二兒子，文中稱呼二大爺的人，她和沒成家的老兒子一起住。俗話說兒子是老媽的心頭肉，這白發人送黑發人，誰能受的了。急火攻心，暈倒了。二大爺撩起車柄，只因腿太長，腳跟不穩，一哈腰朝前打了個趔趄。“誒呀！”他絲絲拉拉痛的捂著大腿。此時小老叔一個前穿，反身倆手兜著車柄根部，肩膀一顫，車穩穩定在小老叔拳頭里。“你看你！！”小老叔埋怨著。“靠邊兒吧！！”小老叔轉過身順勢用肩膀頭頂了捂著腿的二大爺，二大爺識趣的靠邊站。小老叔推著車，胖二姑跟著，大姑也哭啼啼用手抿著停在嘴邊的半顆眼淚珠子。大家急匆匆拉她看病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