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淑娟大大爺是個40歲左右的老老吧吧的男人,除了沒有李逵友精神,體闊方大點兒,是哥仨最像他的。小時候的李淑梅會認錯父親的。他在柴棚背手轉悠,拉開桌子抽屜好像找啥,沒找到,就出去了,回來時拿著長電線在院子里扯一個燈泡。借著燈泡的亮度,院子里昏黃色。這時鄉鄰逐漸趕聚而來。
最先進屋的是住在“川”字小豎中間的賣店老周家。而后又有一個住“川”字大豎中間的養牛大戶,老馬家。這時團黑臉老王頭也從“川”字小豎頭的村頭,打完更過來。村子里就這風俗有去世的人,大家都回來盡力幫忙。
二大爺到學校借的長條板凳。胖二姑到村里挨家借足了鍋碗瓢盆還有筷子,裝滿一帶車子。(帶車子是八十年代農村代步工具),倆人吃力推著,村里大爺大媽立刻幫著卸車。大大爺在院子里找個老泥瓦匠,弄的黃泥和整裝的石頭在離雞架一米多的地方靠院墻砌倆大鍋灶,挨他們打開一個圓形地桌。上面放倆原木菜板。水井旁的婦女洗菜洗碗筷。白色大鋁盆裝滿菜端到地桌下,兩個婦女開始“鐺鐺鐺”切菜。
由于剛才李淑梅情緒太激動又跑的太快,杵愣在大門口,她每喘息一次胸口劇烈悶痛。脖子血管爆起,“吱……吱……”聲從她喉嚨里發出。她本已沉浸失去父親的悲傷里,此時看見院子里沒有葬品,沒有死人的感覺,她看見了很多村里人,有桌子,有凳子,有人干活,有兩口大鍋正冒出灰青的煙,就像她大姑家大姐結婚時那么熱鬧。慌然中她定下了心,覺得父親沒有離開,也許大家在慶祝父親病情好轉。她松了口氣,背著妹妹側靠在大門柱子上。妹妹李淑娟支起二拇指輕輕杵姐姐后背,
“姐姐,到家沒!”
“我冷,你抱著我。我害怕,我不下地。”她柔柔眼睛,巡視院子,
“姐姐她們在咱家做飯呢!”
“嗯!”李淑梅的氣息漸漸平穩。
此時小老叔直穿進院子,叫來八九個壯小伙子,站在大門口等過來送棺材的馬車。由一老一少趕馬車進院子,老人七十多歲留著絡腮胡子,少的四十多歲,右手和肩膀用紅布捆著,手指受傷了。從他痛苦的表情看出,他應該剛受傷不久。他和父親是做木匠活的,一般做這手藝的手指都不全。是職業屬性。老的趕馬車拉韁繩,調轉馬車。在滿車宣紛紛的紙活里,隱約露出紅棺材一角,有淡淡油漆味。門口壯小伙開始卸車。李淑梅看見父親的棺材,臉部通紅扭曲,背著妹妹往屋里沖。看見父親穿上清朝藍馬褂,帶著黑色瓜皮帽。白棉襪上套一雙黑布鞋。嘴里耷拉一根紅繩,(咬口錢,風俗)痛苦的抿著嘴,臉比活著時又瘦一圈。靜靜躺在屋地,用一個黃段子棉被墊著。她們的母親已經哭沒勁兒了,在炕里伸著倆腿,光著腳,腳后跟覆蓋灰黑老繭。耷拉倆手,抽涕的扭動上半身。已經哭的缺氧的有點神智不清了。她們的大姨二姨在母親左右維護著,為母親擦眼淚。
“倆孩兒呀,看看你爸最后一眼吧!”
“看看吧!”大姨抿著眼淚說。
李淑梅覺得天昏地暗,無力回天的,父親真的去逝了,她怎么不相信也沒辦法。她放下妹妹。李淑娟剛站在地上腿有點發軟,孤楚楚站父親跟前,眺望四周,她看著高低高(八十年代一種家具名稱)內個放電視的空位置,
“我爸死了,我們不能看到電視了。姐姐,”
“爸!爸!我的好爸爸呀!”
淑梅吐露這幾個字跟痛苦一起迸濺,悲痛的猶如警笛。淑娟聽姐姐這哭聲嚇得哆嗦一下,下意識往母親那跑,無助的開始大哭。母親本能的精神起來,下地抱女兒,淑梅哭的縮成一團蹲著。母親摟著女兒們,哭成一團,李淑娟看著父親的大手,黃黃的,一直看著……
清晨八點鐘,夏末的陽光依然烘烘熱。父親出殯后,在濃森森的包米地中間小路上,姐妹倆扶著心乏疲累的母親。深藍天空里有幾朵像花兒一樣的白碎浮云,初秋的風涼涼的撫摸世間一切。尖而硬的苞米葉子被微微撼動,颯颯作響。寥寥鳥叫,“咕咕”“嘎嘎”她們仨站在那里像一座環水小島。奶奶了,小老叔了,長腿二大爺了,大姑,二姑……所有人都如環繞島嶼的流水,溜溜的人不停,人不停地走,最后散遠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