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居正卻厲聲道:“這是什么話,中進士只是開始,官途漫漫,賢生還得多勉力才是。”
寧修連聲稱是。
過了良久,張居正察覺出寧修似乎來意并非拜訪他那么簡單,便捋著胡須道:“賢生此來還有何事?”
寧修等的就是他這句話,他神色一正道:“實不相瞞,晚生此來實是有一事相請。晚生的一名同鄉今日被錦衣衛校尉解拿進詔獄,理由是擅議朝政。但據晚生了解,實乃污蔑。這位同鄉不過是做了一首詩諷刺了次輔和晉商。若是因此都能被下獄,豈不是成了因言獲罪,之后朝堂上下還有誰敢發聲?”
寧修慷慨激昂的說完,見張居正默然不語心頭不由得打鼓。
他心道這才是頂級的政客啊,喜怒不形于色,讓你永遠猜不到他內心在想什么。
過了良久張居正才長長吐出一口氣來,嘆聲道:“子維這件事做的太過分了。”
......
......
一直以來,張居正對張四維是有看法的,只是他不說而已。
可他沒想到張四維這次竟然做的這么過分,堂堂內閣次輔,竟然和一個儒生置氣,還動用了錦衣衛的力量把這書生投入了詔獄。
以張居正的性格,這種事情肯定是要管的。只是如何開口確實是一門學問。
他總不能直接找到張四維,叫他給錦衣衛打招呼放人吧?
見張居正眉頭緊鎖,寧修心里也有些打鼓。
看張閣老這樣子,似乎在猶豫?
為了讓張居正下定決心,寧修決定再加一把火。
“依晚生看,韓朋友之所以會被打入詔獄,不單單是因為觸了次輔的虎須,還是因為惹了晉黨啊。”
黨爭是明代的一大特征,且有愈演愈烈的架勢。后期的東林黨和閹黨之爭直接把大明引向覆滅。至于南明的藩鎮實際就是黨爭的一種延續。
萬歷朝早期有楚黨、晉黨。楚黨的代表自然是張居正,而晉黨的代表則是張四維、王崇古。
明面上楚黨占據了壓倒性的優勢,實則不然。晉黨的背后是晉商。有了晉商的支持,晉黨便有了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財富。政客最需要的是什么?自然是銀子。有了銀子才能收買人心,畢竟光靠人格魅力是根本不可能獲得支持的。
張居正對于晉黨一直予以提防,聽寧修提到晉黨自然變得警惕了起來。
“你繼續說下去。”
寧修得到鼓勵直是大喜,他調整了番思緒繼續說道:“晉商富可敵國,這點想必元輔也清楚。但晉商的錢是怎么來的?還不是我大明朝廷施恩,允準他們靠運送糧食換取鹽引?國朝商稅極低,乃三十稅一,這絕對是不合理的。故而太岳公打算開收鹽稅,以彌補這一塊的空白。”
稍頓了頓,寧修繼續道:“韓朋友此舉,實際上是投石問路。誰曾想晉商晉黨已經尾大不掉到了這般地步,竟然連一點不同的聲音都容不下!”
寧修這番話當然是精心推敲過的,每一個字都很精髓。
首先他將晉商晉黨綁在一起,再把張居正的商稅改革引出來,最后將韓正抨擊晉商與張四維的做法說成是替張居正商稅改革投石問路。如此一來,張居正幫韓正實際就是幫自己,送上門來的棋子不用,實在不符合張居正的性格。
雖然有些**直接,但政治有時候就是如此。
“好,賢生說的好!”
張居正的眼中閃過灼灼光彩,寧修心中一喜,知道這事成了。
別管張居正打算以何種方式處理此事,韓正是有救了。
“這件事老夫會去過問的,至于征收鹽稅一事,賢生有何看法?”
張居正肯主動征詢寧修關于鹽稅的意見,當然不是一時心血來潮。在江陵時,寧修就曾經就一條鞭法給過他很中肯的意見。
僅就火耗歸公一項便可以消除一條鞭法很大一部分弊端,而這正是張居正沒有想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