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他真正走出源星,準備進入楊炳忠曾經驕傲地展示過的“星辰大海”之時,不但要面對新的未知的強大敵人,還得用已經導致眾叛親離的謊言去掩護留在源星的一百八十億人的性命,又要想盡辦法給艦隊上的其他人和自己準備一個合理進入帝國,融入帝國社會的立場與定位,同時還必須保持對從未有人接觸過,但卻又客觀存在的宇宙規則進行純靠腦力的推敲分析。
這當然很難,但卻又極其重要,必須做。
因為他得把所有事情搞明白,不能帶著僥幸心理迷迷糊糊走進帝國的疆域,這關系著一切的成敗。
“盡管我早有心理準備,也覺得已經擁有了足夠強大的意志。但事到臨頭,卻又發現好像并不是那么簡單。唉……”
他曾經以為在源星內部對抗孟都集團、“網”、協會和冷凍長老就已經足夠艱難,現在才知道那只不過是“開胃菜”,又或是有新手保護的“新手村”。
他再一想到在離開之后,自己極可能會失去復活重置的無敵能力,沒了新手保護,面對的又是機械帝國、升華者、朝圣者和心靈魔裔這些發展了千萬年的強大文明,還有依然神龍見首不見尾只存在于推理中的幕后文明,便更覺心力交瘁。
這般困苦甚至比死亡時的生理和心理上的劇痛還要折磨人。
以前時,不管他再怎么死,再怎么痛苦,不管再怎么瀕臨崩潰,可心理始終繃著一根弦,知道自己還能復活,犯下的錯也必然可以挽回,才能在經歷過七千多次的生死輪回后依然堅定。
復活的預期就像是一個護在他潛意識里的無敵光環,為他保駕護航,并將他送上源星的神壇。
但現在,這無敵光環卻很可能將會因不可抗力以及他的個人選擇自行崩解。
這是個如此重大的決策,卻無人可以傾述與商量。
任重嘆了口氣。
他有些緊張,更有些累。
曾經當他感到困擾與疲憊時,可以和孫哥插科打諢,薅一薅孫哥的頭腦,也可以和鞠清濛溫情交流,還能逗一逗神經大條的馬大姐,甚至有時候只是看一看陳菡語的真容,便能覺得被治愈。
但現在,這些都已經離他而去。
“叔叔,根據推算,敵人應該快要到了。但我們依然沒能得到任何前線偵察軍團提供的情報,情況太詭異了。在太空作戰里,信息與情報的重要性甚至要大于武器裝備的威力,經過我的模擬計算,恐怕我們的勝率不足千分之一。我提議,應該向帝國南鄉星域發起第二次求援,將我們的處境告訴他們。哪怕援軍不可能及時抵達,至少也能對敵人形成一定的威懾。”
就在這時候,孫艾在通訊系統里如此說道。
她注意到了任重的沮喪與失落,但卻沒有安慰他。
孫艾了解任重的性格,與其徒勞地安慰,還不如讓任重的腦子忙起來,沒空東想西想。
孫艾的話的確命中了任重心里的一個關鍵點。
一個念頭閃電般在心底劃過,驚得他悚然站起,下意識低喝一聲,“不對勁!”
還沒等孫艾問他怎么了,他又立馬一擺手,“不能向帝國求援!對了,到現在為止你還沒和帝國溝通過遇襲的事,沒將我們這邊的情報通報過去吧?”
孫艾用略顯疑惑的語氣應道:“當然,你沒下命令的事,我不會自作主張。”
任重暗舒口氣,“那就好。”
“到底怎么了?”
任重擺了擺手,并未給出解釋,“沒什么。我們和南九星區域的直線距離長達三光年,求援毫無意義,只能靠自己。”
“哦,好吧。”
孫艾應了一聲,對他這解釋姑且信了。
但任重此時想的卻是,自己寄希望于利用復活重置來對付來犯之敵,那就絕不能取勝之前向帝國發送任何求援信息。
假定重置的范圍真只是這一片區域內部,那么已經發出去的信息便注定已被帝國得知,這事不能被重置。
萬一自己這邊上報死傷慘重,最后卻幾乎全須全尾地回了帝國,前后矛盾無法解釋。
至于先前自己讓孫艾查詢信息流傳遞速度,引起帝國超網的注意這件事,畢竟不涉及到邏輯悖論,也沒牽扯到叛國,還有狡辯的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