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頭,明蘭回想著方才自家阿弟那挺拔清雅的身影,以及當時余嫣然那轉瞬即逝的羞澀。
她舉起帕子,悄悄一笑,倒是惹得眾多小姐妹的注意。
“盛家姐姐,那位便是令弟嗎?”
還不待眾人詢問,一旁的小姐妹,有人突然張口問了句。
嗯?
明蘭循聲望去,赫然就是沈青蘅。
迎著明蘭的目光,沈青蘅并未閃躲,反而是眨眨眼,眼神清澈銳利地反過來,坦誠地直視著明蘭。
“家父沈巍曾看過令弟的文章,提及盛六郎策論筆鋒犀利,切中時弊,今日一見,果然氣度不凡。”
她向前一步,聲音清脆爽朗,帶著一絲好奇地問道。
她特意點出父親官職和看過策論,既顯家世,也表明她并非只關注皮相。
明蘭心中微訝,面上含笑,正欲答話。
卻見原本一直垂首羞澀的余嫣然,忽地抬起眼簾,聲音輕柔卻清晰地接過了話頭:“沈家妹妹好眼力,正是盛家六郎。家祖方才在書房中還與六郎品茗論道,想來亦是十分欣賞六郎的學識見解。”
她語氣平和自然,仿佛只是陳述事實,但那話語間將“家祖”與“書房論道”抬出,無形中為盛長權增添了一層分量,也巧妙地隔開了沈青蘅那略顯直接的探究,維護之意不言而喻。
沈青蘅聞言,目光在余嫣然和明蘭之間微微一轉,唇角勾起一抹了然又略帶玩味的笑意,并未因余嫣然的話而退縮,反而更添幾分興趣。
她看向明蘭,落落大方地頷首致意:“原來如此!”
“余閣老學究天人,能得他老人家指點,盛六郎前程不可限量。盛家姐姐,春闈在即,不知盛六郎對今科策論方向……”她似乎還想深入探討,但被旁邊一位相熟的姑娘輕輕拉了下袖子,示意場合不宜。
沈青蘅這才意識到自己有些忘形,掩口一笑,眼中卻無多少尷尬,只有意猶未盡:“是我唐突了,盛家姐姐莫怪。”
“哪里的話。”明蘭伸手拉住沈青蘅的手,笑著道:“我家阿弟還要多謝沈大人的指點呢……”
“……”
其實,明蘭并不清楚,她家阿弟的名聲早已在汴京城里流傳開來了。
畢竟,除了盛長權本身確實是有才之外,其那手“自我炒作”也早已讓他在這龍虎滿地的汴京城里化身為頗為有名的才子,再加上容貌俊美,文采亦是飛揚,是進士乃至三甲的有力種子,所以,在那些有些為自家姑娘相看的人家里,盛長權已然是塊香餑餑了。
……
余閣老并未立刻離開書房,他負手立于窗前,望著窗外那片疏影橫斜的梅林,目光深遠。
“是個好孩子啊……”他低聲喟嘆,語氣復雜。
盛長權,璞玉渾金,心志堅定,前途不可限量。
他的孫女嫣然,溫婉嫻靜,知書達理,亦是難得的閨秀。
然而……
一番言談后,盛長權舉止固然清雅從容,無可挑剔,甚至是表現出他這個年紀該有的純真。
只是,他表現的越無辜,余閣老就清楚他的底色。
畢竟,之前他們可是打過交道的,尤其是當時盛長權竟然敢應下給申府傳信之事,那就說明他不甘平凡,有著成為弄潮兒的可能。
也正是因此,余閣老才在宴席中故意不談此事,除了,確實要保密之外,其另一重目的也是想要對他磨煉一二,讓其養些城府。
果然,盛長權一點就通,這次的談論中絲毫不提那事,就跟沒發生過一般。
這種人,這樣的氣質,太過深沉,也太過危險。
而他的嫣然,像一株需要精心呵護、遠離風雨的溫室幽蘭。
她需要的是溫潤如玉、能給她一世安穩的夫君,而非一個注定要在驚濤駭浪中搏殺的弄潮兒。
“守心以誠……勇往直前……”余閣老喃喃重復,嘴角泛起一絲苦笑。
這少年郎的“誠”,是忠于抱負與守護,非兒女情長。
他的“勇往直前”,腳下踏著的,恐怕是荊棘叢生、白骨鋪就的險途,他的孫女,怕是擔不起這份沉重。
“罷了……”余閣老長長嘆息一聲,心中那份隱秘的期許徹底放下。
盛長權很好,只是……不適合嫣然。
強扭的瓜不甜。
那方“松煙”古硯,便是他對這少年才俊最后的、純粹的期許與告別。
至于姻緣……隨緣吧……
余閣老,望著窗外,默默不語。</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