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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家歸途的馬車上,氣氛沉靜。
盛老太太閉目養神,手中佛珠緩緩轉動。
明蘭靠著車壁,望著窗外飛逝的街景,心思卻如車轍般輾轉于余府那片香雪海。
“那沈家姑娘……沈青蘅,她今日的舉動,究竟是何意?”
明蘭攥著手里的帕子,指尖無意識地捻著絲線,心中暗忖:“吏部左侍郎沈巍的嫡次女……她父親沈巍大人,聽聞是務實干練的能臣,近年來頗得圣心,在官員考績上話語權頗重。只是……”
她秀眉微蹙:“申家伯父似乎與沈大人在朝政見解上頗有分歧,時有齟齬。申禮是阿弟至交,若沈家真有意結親,阿弟夾在其中,豈不兩難?”
明蘭深知弟弟與申禮的情誼,更清楚申家在清流士林中的地位,沈家這條線,看似錦繡,內里卻可能牽扯著復雜的朝堂脈絡。
“只是可惜了嫣然姐姐。”明蘭的思緒又飄回余嫣然身上,想起她在廊下那驚鴻一瞥間的羞澀與匆匆離去的單薄背影,以及席間提及婚事時眉宇間那抹揮之不去的、帶著失落與了然的愁緒。
“若無小七,我與嫣然姐姐,處境倒也相似,同是庶出,亦無生母,只有孤零零的一人在,婚事前程皆系于他人之手,身不由己。”
物傷其類,一股淡淡的感傷涌上心頭,她輕輕嘆了口氣。
不過,自己好在還有個兄弟在,明蘭心中暗自感懷。
“祖母,”明蘭輕聲開口,打破了沉默,她斟酌著詞句,將焦點引回余閣老,“余閣老今日單獨宴請小七,又贈以‘松煙’古硯……”
“……這份厚意,當真是看中了小七的才學人品,欲結秦晉之好么?”
她刻意避開了沈青蘅,只提余閣老,但心中對那塊象征傳承的古硯分量猶疑不定,不知這份突如其來的看重,對弟弟究竟是福是禍。
盛老太太緩緩睜開眼,目光深邃如古井,仿佛已看穿了孫女心中紛雜的念頭。
她并未直接回答關于余閣老的意圖,而是緩緩分析道:“權哥兒這孩子,心有大志,如潛淵之龍,其路注定崎嶇坎坷,非坦途可行。”
“嫣然那丫頭,溫柔嫻靜,是朵精心培育的名花,養在余閣老府上的暖房里,風霜不侵,雨雪不沾。”
盛老太太語氣帶著對余嫣然的憐惜,但關乎自家孫兒的前程與終身,她的話語冷靜而現實,“余松年宦海沉浮一生,何等老辣?他今日之舉,與其說是擇婿,不如說是……為這清流文脈,尋一個他看得過眼的托付之人,覓一株他期許能在未來風雨中依舊挺立的青松。”
“強求不得,便是無緣。”盛老太太的聲音帶著一絲閱盡滄桑的了然,“長權有他的路要走。”
“這方‘松煙’,是余閣老對同道后輩的期許,是他對‘持身以正,守心以誠’之道的最后寄望,或許……也包含了他對未能結緣孫女的一份遺憾與告別。”
她看向明蘭,眼神意味深長:“至于沈家小姐……她父親沈巍位在吏部,權柄關鍵,是各方都想拉攏或提防的人物。”
“位沈小姐今日的言行,是少女慕艾,還是其父某種未可知的示意?眼下皆難定論。權哥兒春闈在即,這才是頭等大事,這些枝節,且待金榜題名之后再觀后效不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