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日后,盛府。
為了保證接下來的會試不落下太多功課,盛長權“身殘志堅”,正用未受傷的左手,略顯生疏卻極其專注地翻閱著一卷《策論精要》,眉心微蹙,似乎在推敲著什么。
昏黃的燭光在他沉靜的側臉上投下柔和的陰影,那只包裹嚴實的右手擱在特制的軟墊上,無聲而刺目。
“少爺。”
一聲極輕的呼喚在書房門口響起。
徐長卿如同融入陰影的一部分,悄無聲息地走了進來,身上還帶著一絲夜風的微涼。
他走到書案旁三步遠的地方停下,微微躬身,聲音壓得極低,卻清晰無比:“有消息了。”
盛長權沒有抬頭,目光依舊落在書卷上,只是左手食指在書頁邊緣輕輕點了點,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周雪娘入‘聽雨軒’,是去加錢催‘過山風’動手。”徐長卿語速平穩,條理清晰,“咱們通過道上一個綽號‘泥鰍’的朋友,設法買通了‘過山風’身邊一個貪杯又嘴松的心腹‘禿尾鼠’。”
“那廝昨晚在賭坊輸紅了眼,又被‘泥鰍’灌了幾壺劣酒,醉得跟灘爛泥似的。‘泥鰍’佯裝同病相憐,一番套話,從他嘴里撬出了關鍵!”
“林噙霜似乎買通了咱們府上西側門一個叫張老四的二等門房。此人嗜賭如命,欠了一屁股閻王債。雙方約定,在后日深夜子時,府里護衛換班、人困馬乏的間隙,由張老四偷偷開啟角門,留一道縫隙。”
他停頓了一下,繼續道:“‘過山風’那邊已經收了林噙霜加付的重金定金,目前集結了四名亡命徒,藏匿在城西‘永昌記’那間廢棄的染坊里。計劃就是后日亥時末,通過張老四開的角門縫隙潛入府內,目標明確——直撲澤與堂,徹底廢掉少爺您的右手。”
“手段……聽那禿尾鼠醉話,可能是挑筋碎骨,偽裝成混亂中闖入的賊人所致。”
徐長卿帶回的情報,冰冷而精準。
而他能如此清晰地掌握林棲閣與“過山風”的毒計,并非盛長權此時已擁有多么龐大的秘密勢力,而是他多年來憑借遠超同齡人的心智和刻意經營,在汴京三教九流中積累下的一些人脈和消息渠道,再輔以徐長卿這個心腹的機敏謹慎與行動力。
盛府內外,看似鐵板一塊的林棲閣,在真正的有心人眼中,實則漏洞百出。
門房張老四,盛長權也聽說過這家伙,此人好賭成性,欠下巨額賭債,早已被利滾利壓得喘不過氣。
徐長卿通過早年混跡市井時結識的一個朋友“泥鰍”——此人是個不起眼的賣貨郎,卻八面玲瓏,消息靈通,尤其與城西幾個地下賭坊的看場混混相熟。
“泥鰍”受徐長卿所托,早就在賭坊盯上了輸急眼的張老四。
幾番“偶遇”,“泥鰍”先是故意在賭桌上“手氣不佳”,輸了些小錢給張老四,又在他輸得精光、被債主逼得要跳河時,“仗義”地借給他一筆“救命錢”,迅速拉近了關系,成了張老四口中的“好兄弟”。
周雪娘鬼鬼祟祟接觸張老四那晚,“泥鰍”的“表弟”恰好在附近“閑逛”,將兩人在墻角低聲密謀的鬼祟模樣盡收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