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微微坐直了身子,語氣平和卻不容置疑:“告訴劉太醫,就說本宮素聞盛家六姑娘明蘭繡技精湛,有心請她為本宮繡制一套春日賞花的常服。”
“讓他借著送花樣、量尺寸的機會,順道為盛家七公子診治一二。診治時務必用心,仔細瞧瞧那手傷,究竟如何,可能影響日后書寫?診完即刻回宮,詳細稟報于本宮。”
榮芝仙補充道:“對外,只說是本宮體恤盛六姑娘孝心,賜醫問安,莫要牽扯其他,免得驚擾了盛家,也……免得嚇著飛燕那丫頭。”
這番安排,滴水不漏。
既全了妹妹的一片癡心關切,給了盛家天大的體面,又巧妙地借太醫之眼,親自審視那位讓妹妹牽腸掛肚的盛七郎。
他的傷勢、他的氣度、他在家族風波中的應對,都將成為她評估此人是否堪為妹妹良配的重要依據。
這場無聲的考察,已然隨著太醫的車駕,悄然啟動。
而另一邊,有些人也開始了他的活計。
城西,“聽雨軒”茶館后院,一間終年彌漫著劣質煙草、潮濕霉味和廉價茶水氣息的密室。
油燈的火苗昏黃搖曳,在墻壁上投下扭曲晃動的影子,映照著“過山風”趙莽那張如同被呂梁山的烈風砂石打磨過、刻滿橫肉與戾氣的臉龐。
他本是個山溝里的獵戶,年輕時憑著遠超常人的一把子蠻力、一手淬毒陰狠的蛇形鉤和翻山越嶺如履平地的本事,在呂梁山道上闖出了“過山風”的諢號。
然而,名號響亮不代表腦子靈光,此人實則是個空有蠻力、心思粗鄙的莽夫,行事全憑好惡,少有算計。
因極度不滿大當家陸紅提上位后整肅山規、約束劫掠、甚至與山下官府商賈尋求“互不侵犯”的舉動,在山上處處碰壁,郁郁不得志。
剛被黑鷂子那心懷叵測的老狐貍一番巧言拉攏下山,正憋著一股勁,想在繁華迷眼的汴京城里闖出更大的名頭,撈足下輩子都花不完的金銀財寶。
此刻,他蒲扇般粗糙黝黑的大手,正貪婪地反復摩挲、掂量著周雪娘剛送來的一錠足有十兩重的雪花官銀和幾張簇新的銀票,指縫里還殘留著泥土和汗漬。
那黃澄澄、白花花的顏色,映得他一對三角眼閃爍著餓狼般貪婪的綠光,焦黃參差的板牙在昏燈下咧開,顯得格外齷齪。
只是,他卻不知道,他瞧不起的這個婆娘可是直接貪污了其中的一半!
沒錯,林噙霜后面又給了八百兩,而周雪娘卻只加了四百兩。
“嘿嘿嘿,盛家那個瘋婆娘,為了廢掉個庶出的小崽子,真他娘的下血本啊!”他嘶啞的聲音像是砂紙摩擦,帶著毫不掩飾的垂涎,“廢他一只手?小事一樁!這買賣,老子接了!”
“原本要去燕州找人,那可是大海撈針,可眼下這活兒倒是輕巧!”過山風很滿意這種快活兒。
他滿腦子已經塞滿了金錠碰撞的悅耳聲響,汴京城里銷金窟中溫香軟玉的旖旎風光,至于目標是誰?
一個養在深宅大院里,手無縛雞之力、只會之乎者也的酸腐書生罷了!
想他“過山風”趙莽,縱橫綠林十幾年,砍過的人頭比那小子讀過的書都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