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風聞”的源頭,正是皇城司都指揮使雷敬傳出去的!
蕭欽言設計余正浩,算計余松年的鐵證,早已密呈御前。
只是,官家對余閣老終究還是有不少君臣情誼的,故而他特意安排出眼前的一幕。
蕭欽言強抑著心臟的狂跳,出列跪倒,聲音帶著壓抑不住的激憤與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陛下!臣一片赤膽忠心,可昭日月!此乃構陷!”
“臣請陛下明察秋毫,還臣清白!臣奏請整頓軍器監,只為肅清積弊,強我國防,絕無半分私心!望陛下……”
“好了。”官家淡淡開口,聲音不高,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瞬間壓下了蕭欽言的辯解,“御史風聞奏事,亦是職責所在,為朝廷耳目。蕭卿既言清者自清,又何必急于辯解?”
官家只想敲打敲打他。
當然,也不僅是他。
官家頓了頓,將目光在韓章、錢牧之等人臉上掠過:“此事,著有司暗查即可。”
而后將目光重新落回蕭欽言身上,帶著一種漠然:“至于蕭卿所奏軍器監一事,事涉敏感,暫且擱置,容后再議。”
輕描淡寫!
不僅將這場突如其來的彈劾風波導向了“暗查”的深淵,更直接將他苦心孤詣準備的軍器監奏議打入了不見天日的冷宮!
官家看似公允,實則已默許了清流集團對這位毫無根基的寒門閣老的圍獵與絞殺。
退朝的鐘聲敲響,蕭欽言獨自一人走在漫長而空曠的宮道上。
深秋的寒風凜冽如刀,卷起他緋紅的官袍下擺,獵獵作響,那象征權柄的紅色,此刻在灰暗的天色下顯得如此刺眼而單薄。
那些往日里對他恭敬有加、甚至不乏阿諛的官員,此刻如同躲避瘟疫般,紛紛繞道而行,目光中或是毫不掩飾的幸災樂禍,或是深深的忌憚,更多的則是冰冷的疏離與漠然。
蕭欽言感覺自己像一個被剝光了扔進狼群的羔羊,每一步都踏在無形的刀尖之上,環伺四周的,是韓章那深不可測的清流正統、錢牧之那張遍布江南的巨網、沈端那盤根錯節的勛貴根基,以及那高高在上、冷酷無情的帝王心術。
回到蕭府那間象征著權力核心的書房,房門緊閉的剎那,蕭欽言再也支撐不住那副強撐的軀殼,頹然跌坐在冰冷的紫檀太師椅中,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筋骨。
桌上堆滿了被駁回的條陳、被無限期拖延的公文、以及幾封來自地方門生故吏的信件——字里行間不再是恭賀,而是憂心忡忡的試探,甚至隱含劃清界限的暗示。
窗外,寒雨不知何時又淅淅瀝瀝地落下,寒意透過窗欞,絲絲縷縷地浸入骨髓。
蕭欽言把自己關在屋子里,面容瞬間蒼老灰敗、仿佛失去所有生氣。
他疲憊地閉上雙眼,兩手緊緊地握住緊握扶手、青筋畢露。
半晌,一聲沙啞、苦澀到極致、充滿了自嘲與絕望的低笑,從他喉嚨深處擠了出來:“呵……寒門……終是寒門……”
“所謂的一步登天?呵……不過是……一步踏入更深的泥潭,更冷的冰窟罷了……”
他猛地睜開雙眼,那布滿駭人血絲的眼底,卻驟然燃燒起一種近乎瘋狂的、孤注一擲的執拗火焰,燒盡了所有的頹唐:“這京城,這紫宸殿……容不下我蕭欽言立足……那便……換一片天!”
那個原本只是深藏心底、作為最后退路的模糊念頭,在絕境的逼迫下,瞬間變得無比清晰、無比灼熱、無比迫切。
離京……蟄伏……
再尋找新的、更強大的靠山……
可是……該找誰呢?
蕭欽言心思急轉。
現有的派系里他雖然都有機會加入,但卻很難第一時間成為執棋之人,或者……
忽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