凜冽的寒風卷著刀片般的雪粒子,無情地抽打著早已千瘡百孔、搖搖欲墜的寨墻。
昔日喧囂鼎沸、匪氣沖天的山寨,如今一片死寂,唯余斷壁殘垣在寒風中嗚咽。
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血腥、焦糊和一種深入骨髓的絕望氣息。
傷兵壓抑的呻吟在呼嘯的寒風中時斷時續,如同垂死的哀鳴,篝火噼啪的燃燒聲更添幾分末日般的凄清。
屬于他“黑鷂子”江玉昆的核心力量,已在連日的圍剿與背叛中,被摧毀殆盡。
那面象征著他赫赫兇名的、繡著猙獰黑鷂的大旗,被撕裂了數個巨大的窟窿,如同被折斷了雙翼、掏空了內臟的垂死禿鷲,在刺骨的寒風中無力地耷拉著,發出“撲啦啦”的、如同喪鐘般的哀響。
首領江玉昆,綽號“黑鷂子”,一個滿臉橫肉、左眼戴著猙獰黑皮眼罩的魁梧巨漢,裹著一件沾滿血污、凍得硬邦邦的破舊皮襖,如同一尊絕望的石像,矗立在搖搖欲墜、結滿冰凌的瞭望臺上。
他那只完好的獨眼,布滿猩紅的血絲,死死地盯著山下——那里,官軍的營火密密麻麻,連成一片望不到邊際的、跳躍著死亡氣息的刺目光帶,如同地獄之火在茫茫雪原上蔓延燃燒。
更遠處,那些趁火打劫的敵對山寨燃起的滾滾濃煙,如同巨大而扭曲的、不祥的喪幡,直插鉛灰色的、壓抑的天穹。
“砰!”
一聲沉悶的巨響,混合著冰屑碎裂的刺耳聲!
江玉昆的巨拳狠狠砸在結滿厚冰的硬木欄桿上!
木屑冰碴四散飛濺,在他粗糙的手背上劃開數道血口,他卻渾然不覺,仿佛那拳頭不是自己的。
“過山風——!老子日你祖宗十八代!!!”
一聲飽含了滔天怨毒、無盡不甘和瀕死野獸般絕望的嘶吼,從他喉嚨深處炸裂而出,聲浪幾乎要撕裂凜冽的寒風!
然而,這充滿狂暴力量的咆哮,轉瞬間便被更加狂暴嗚咽的風雪無情地吞噬、淹沒,消散在空曠死寂的山谷。
完了!徹底完了!
江玉昆那只獨眼中,充滿了血色的悔恨。
他苦心經營多年、在呂梁山呼風喚雨、令人聞風喪膽的基業,竟毀于一旦!
“趙莽!你這個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的蠢貨!!”他心中在滴血地咆哮。
早知道,就不能派趙莽這個蠢貨進京接這樁生意!
江玉昆之前收到京城里的一樁生意,說要他們殺一個女子,對此,黑鷂子自然滿口答應,畢竟,這樁生意的油水那叫一個多啊。
因此,當初趙莽請命離山,口口聲聲說是要去江南尋找那個叫做小蝶的女子,江玉昆念其是老兄弟,便允了。
可他萬萬沒想到,趙莽這個蠢貨,竟敢背著他,聽信了汴京某個同樣蠢到可以進棺材的家伙的攛掇,去接什么刺殺官宦人家舉子的私單!
這簡直是把腦袋拴在褲腰帶上,還主動往鍘刀下送!
這從天而降的無妄之災,這毀家滅寨的禍根,竟全拜那幫在汴京發了失心瘋的“過山風”所賜!
他恨得牙齦咬碎,目眥欲裂,卻根本不知道,那真正在幕后執棋、翻手為云覆手為雨的棋手,正遠在千里之外溫暖如春的汴京深宅之中,冷眼操控著呂梁山的風雪、血火與他的末日!
……</p>